2 序一·坎布里奇的月光(下)(1/3)
4、
莫靖則不知道,是否要告訴梁忱。在公園門前吃冰棍時,她曾經說過,有時會早起,和鄰居來打羽毛球。他便也帶著一副球拍,清晨騎車從公園門外路過。但是想到她和朋友在一起,自己一個人進去實在唐突。他借口早市有花鳥買,哄著小堂妹一起出門,想著帶她去公園打球,就算是光明正大。然而堂妹看到花鳥魚蟲就不想走了,在早市逛了一個多小時,還纏著他買了兩條金魚,于是打球的計劃只能作罷。
那時候的他,由衷覺得,梁忱像是一顆閃亮的星星,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時候,她沉著鎮定;在操場上她活潑靈敏;她說話的時候不疾不徐,但又知道那么多有趣的事,講述時神采飛揚。
他們的初中時代,就在一種彼此熟悉的陌生,和保持距離的熟識中度過了。之后莫靖則被保送,梁忱在中考中取得全市前十的名次,兩個人來到了同一所重點高中。依舊是在不同的班級,但是因為同一初中考來的人并不多,大家彼此之間更覺得親近。即使初中時沒太多交集的同學,在走廊遇到,也會點頭致意,或者是聊上兩句,彼此借一下課本或習題集。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發問,你們兩個怎么認識。
莫靖則依舊沒有和梁忱說過太多的話,但他也不覺得,自己要立時和她熱絡起來。他們不曾親近,但也似乎不會疏遠。就像以前那幾次相遇一般,也不需要什么客套話,隨便找一個話題,就能夠自然隨意地聊下去。
倒是有其他初中同學,先和他們二人熱絡起來。于是梁忱要出國的消息,莫靖則是輾轉著,從別人那里聽說的。梁忱的爸爸在美國,接她和媽媽過去團聚,本來十二月末就要走,但是家里的老人希望她們在家中再過一個春節,于是才改在了二月份。考到同一所高中的一位初中同學建議,送梁忱一張新年賀卡,大家簽上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那個春天,幾位簽名的同學都收到了梁忱從美國寄來的明信片。莫靖則收到的,是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半穹頂,背面寫著:希望下次是黃石。
他依照明信片上的地址,給梁忱回了一封信,很短,寥寥幾句問候。
過了一個月,收到梁忱的回信,寫了滿滿三頁,講美國的學校、城市,初來乍到的趣聞和窘事。
莫靖則的回信依舊不長,因為他覺得周圍沒有太多的新鮮事可以告訴梁忱,而此時他才有些懊惱,自己當初和她的交談也并不多,沒有太多可以當作談資的回憶。但是他誠懇地寫道:“讀著你的信,如同自己看到大洋彼岸新奇的世界。”
收到梁忱的第二封信,依舊是三頁紙,最后寫道:“聽爸爸說,這些年來讀書的中國學生越來越多,或許有一天,你可以用自己的雙眼,來觀察這里的一切。”
他們往來著寫了三四封信。然而秋天之后,就再也沒有梁忱的音訊。莫靖則不知道她是不是沒有收到上一封信,還是融入了新生活,無暇和一位半生不熟的朋友保持聯系。他自然不會寫信去問。于是這樣等著,一直等到寒假。他試探著,給梁忱寄了一張春節賀卡,也只是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依舊,沒有任何回音。她就這樣,從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5、
“真的被我說中了,有一天,你會自己來看這里的一切。”梁忱晃了晃手里的紅酒杯,笑道,“神機妙算吧。”
“的確是因為看到你的那句話,我才有了想要出國的念頭。之前都覺得,美國特別遙遠,就在雜志上。”莫靖則說到這兒,輕咳一聲,“不過后來,就沒你的消息了。”
梁忱收斂了笑容,垂下眼簾,“我收到了你的那封信,本來已經寫好了回復,就要郵走。結果,家里出了點事……”她長吁一口氣,“這么久了,和你說說也沒關系。
“我爸本來是訪問學者,在美國待了一年后,又換了身份在這邊讀博士,所以把我媽和我接過來。但是沒想到,他獨自在美國的那一年中,遇到了國內來的一個女學生……當時我爸還是希望把這件事了斷,所以才接我們娘倆過來。不過兩個人有些藕斷絲連,被我媽發現了跡象。她是一個特別剛烈的人,無論我爸怎么祈求,都不原諒他的作為。同時她的自尊心又很強,不想帶著我回國面對親友。她需要維持在美國的身份,所以他們依舊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那是一種互相折磨的冷暴力。
“那一天他們吵得很兇,我也終于明白了原因。再看著寫給你的那封信,來到美國之后的那些新奇和興奮,覺得這是好大的一個笑話。我之前十幾年的生活,忽然就被全盤顛覆了。所以那封信,被我撕掉了……
“后來,我收到了你的賀卡。”梁忱繼續說道,“是在大年初一收到的。卡片上兩個小娃娃在放爆竹,我們家里在摔盤子。我捧著賀卡,蹲在自己的房間里哭。我多想回國,想回到過去的家,想念快樂自信的自己……我告訴我媽,她卻說我沒出息。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給她爭氣——考最好的成績、申請最好的學校。我痛恨我爸的出軌,但是也沒辦法心平氣和面對媽媽的偏執和壓力。”
“上了大學,我就開始抽煙、開party,越是我爸媽不希望我做的,我越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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