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一·坎布里奇的月光(上)(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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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靖則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孤身一人,前方是茫無邊際的雪野,鳥飛絕,人蹤滅;一轉身,后面是大雪覆蓋的城市,高樓林立,夾著空蕩蕩的狹窄街巷,窗前垂下冰棱,像空洞眼睛上的白色睫毛。無論曠野或都市,一切景象都籠在濃厚的霧里。彌漫的清冷白煙無所不在,滲透了他的皮膚,將他浸在洪荒之中,不知所起,不知所終,無人同行。
他打了個寒噤,在洛根機場的候機大廳的座椅上醒來。周圍并不寒冷,龐大的建筑物內溫暖干燥,四周滯留了眾多旅客,空氣似乎也凝滯了,原本闊大的空間顯得無比憋悶。巨大的落地窗外仍然是白茫茫一片,恍惚中分不清是雪還是霧。莫靖則已經在機場枯坐了十幾個小時,對開的飛機尚未抵達,航班似乎要無限期地延誤下去。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暴風雪,就這樣耗盡了他的最后一線希望。這真是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這或許便是天意。他決定放棄無望的苦候,來到航空公司柜臺辦理了退票手續,然后挎著大衣,拉著行李箱,走向下樓的扶梯。心中說不出是苦澀、遺憾、失望,還是隱藏著他不愿意承認的釋然和解脫。他在咖啡店要了一杯黑咖啡,排在他身后的隱約是位亞裔女子,黑色的短發,米色大衣。剛剛在航空公司柜臺前排隊時,她似乎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身邊放著深酒紅色的登機箱。此刻她捧了一杯拿鐵,和他并肩站在咖啡臺前。莫靖則側了側身,把糖和牛奶讓出來,但是對方沒有探身拿取。她只是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經過二分之一秒的沉默,問道:“是你嗎,莫靖則?”
他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跳脫出來,凝神打量面前這張微笑的臉龐。他不敢確定,猶疑著,喚出那個十余年不曾提及的名字:“梁忱?”
“好久不見?!彼屓灰恍?,“你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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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靖則最初見到這個名字,是在初一期中考試的學年大榜上。那次他遭遇滑鐵盧,英語只考了七十多分,好在其他科目成績斐然,綜合成績在學年也位列前茅。教數學的班主任特意找他談話,提醒愛徒亡羊補牢,切勿偏科。莫靖則心中略有不平,英語題目他都會,然而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英語考試,不知道卷子上是不需要畫四線格的??荚嚨臅r間有四分之三被他用來畫橫線,間距相等,不濃不淡,自然沒有時間仔細作答。他一向不與師長頂撞,只是抿了嘴,默然地接受班主任的諄諄教誨。辦公桌上攤著全學年的榜單,他的余光瞥過去,一眼便看到榜首的名字——他堅信,那里才是本應屬于他的位置。如今卻寫著:一年五班,梁忱。
榜單掛在走廊里,難免有同學指指點點?!澳阈∽雍軈柡β铮 币煌咔虻呐笥褟纳砗髷堖^來,胳膊夾著莫靖則的脖頸。他無奈地笑了兩聲,聽到旁邊的女生感嘆道:“梁忱哦,我小學同班同學呢,好厲害。”
“‘他’爸爸是大學教授吧?”
“是呀,好像在美國呢?!?
女生們的討論傳入莫靖則的耳朵,他心中頗不服氣。對方的英語是九十九,難道不是勝之不武?然而凝神細看,梁忱的其他科目也與他不相伯,總分將第二名遠遠拋下。莫靖則心中推算,即使自己的英語正常發揮,和梁忱孰勝孰負,也未可知。走廊的宣傳欄里貼著幾篇期中考試的優秀作文,第一篇便是梁忱的,筆跡灑脫飛揚,骨架卻是沉著硬朗。莫靖則難免又在心中和對方較量一番,想象了一下對方的樣子,大概是面向老成,架著一副深度眼鏡,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文弱書生。
對,莫靖則心中,梁忱的代詞是“他”。
十二月末,學校組織了一場元旦演出,五班的節目是中規中矩的詩朗誦,梁忱的名字出現在領誦人里。前排一男一女,和莫靖則想象的相差無幾,中等個子、臉孔白凈的男生,嗓音清亮,但是聽起來過于漂浮。反而是旁邊的女生,有一把漂亮的嗓音,又不像大多女生一樣尖細甜膩。莫靖則瞟了一眼節目單,梁忱旁邊寫著,林帆。
期末考試放榜,梁忱再占鰲頭,莫靖則位列榜眼。他這次沒花費時間打格,英語拿了98,但是看梁忱的總分,比他高了四分,就連他最擅長的數學,對方都要多上一分。寒假時區教委組織初一的數學競賽班,各校都選報了十來名種子選手,分了三個班。自然少不了莫靖則,但是他卻沒看到“梁忱”的身影,倒是和他一同領誦的女生也來了。
莫靖則有些失落,期末考試一時大意,寫錯一道填空題的符號,數學才扣了兩分,他還惦記著在競賽中和梁忱一較高下,而他竟沒有來。五班似乎只來了那位女生,他一回神,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林帆。她似乎對于聽課沒什么太大興趣,常常托著下巴,扭頭望向窗子。有一天莫靖則恰好坐在她身后,發現她的目光沒有落在外面掉光了葉子的枯枝上,而是盯著結滿霜花的玻璃。她看得入神,還用手指在上面劃了道淺淺的痕跡。莫靖則順著那纖細的手指,想看看她到底在看什么。女生似乎察覺到他打探的目光,側了側頭,恰好對上他的視線。她微微一笑,飛速轉過身去。
過了兩堂課,她就再沒有出現在競賽班上。莫靖則也漸漸淡忘了這個身影。直到四月末的運動會,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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