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生蓮(一)(1/2)
七月十五。夜。人定。
不聞更漏聲,不見星光!
山路幽幽,曲折向上,在半山處辟出一條蛇樣的支徑。支徑一彎一繞,轉(zhuǎn)入山背,路面散亂鋪著石板,宛如蟒類在掙扎纏斗過后,身上掛著的殘余鱗片。支路盡頭通往一家客棧,招牌字跡早已斑駁剝落,分辨不清。院外大門旁掛著兩串紙糊燈籠,舊有的紅色已被時光蝕去,慘白燈籠隨著回旋的夜風(fēng)狂亂舞動。不知誰家出殯時曾在此停留,拋灑的紙錠猶自跌落地面,被風(fēng)一掀,四散彷徨——明明是酷夏之夜,偏似化作漫天鵝毛雪花,劈頭蓋臉,教人透不過氣。
客棧雖舊,竟也有一些宿客。夜已深,雙層木樓中燈火盡熄,只有屋頂盤踞的幾只野貓,偶爾睜開眼眸警覺四望,閃出幾點黃綠的光。
中元節(jié)之夜,本不宜外出。
猶自投宿在外的人,是因為無奈迫于生計?還是遭遇了緊急狀況,不得不連夜出奔?
滿樓靜寂。唯余二層?xùn)|廂第三間房中,隱隱有極低語聲。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沉沉地問:
“院中‘斜月陣’布好了嗎?”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回道:
“布好了。怕不夠,還加了一個輔陣。房前走廊里我還設(shè)了兩排‘暗熒流星’。尋常人經(jīng)過它們不妨事,唯獨探到他的天臺派獨門真氣才會發(fā)動。”
男子道:“嗯。‘暗熒流星’也算難纏的機關(guān)了,一旦發(fā)動,轉(zhuǎn)瞬之間爆裂燒身。不過,唉!這些在天臺派中都只屬最基礎(chǔ)的武學(xué),對他這般派中高手,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
女子道:“能拖片刻也是好的。何況這半年來,因師父過世——”
男子聲音陡轉(zhuǎn)不悅:“師父?!甚么師父!”
女子立刻柔聲道:“別生氣,我說錯啦……這,這幾個月以來,因掌門人新喪,天臺派上下一片忙亂,他在派中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事務(wù)纏身,難免心煩,一時間未必能搜尋到我們。”
那男聲嘆了口氣,慢慢地說道:“他最近行蹤一路朝北。浙中一帶最強的綠林巨寇“躡天雷”上個月被他親手擒拿,不久前他又伙同那幫朋友,一舉蕩除江淮間最大的兩股肆虐以久、且互斗已久的水賊勢力……他北上時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沿途那么多人傳播,想必你也聽見了。”
女子靜了一會,道:“你先前咬牙猛練《流光集》中‘拂云心法’,不慎岔了內(nèi)息,后來又因為趕路,腳受了傷至今未愈,都整整兩天沒合眼啦。不管怎樣,你趕緊休息一會。我不睡,在這里坐守罷。”
男子道:“唉,息蘭,辛苦你了。但如今他已近在咫尺,我又哪里睡得著,最多不過勉強閉目養(yǎng)會神——你且看看東西還安好否?還有,把兩個娃娃抱過來,讓他們同我睡一起。”
那叫息蘭的女子沒有點燈,借著南墻上窗欞中透進(jìn)的微光來到床尾,掀開被角看了看,道:“他倆都睡熟了。東西也一直藏得好好的。要不別驚動他們啦,淵兒才七個月大,霖兒也才六個半月,跟我們奔波這么久,小小的孩子也夠累啦。”
男子道:“不。快抱過來放我懷里,一邊一個。”
息蘭詫異地問:“云離,為什么定要抱住他們才肯休息?”
名叫云離的男子淡淡回答:“有他們在手,可比那層層布陣設(shè)防強多了。”
息蘭默默抱起熟睡的嬰兒。兩個嬰兒都用暗紅色小襁褓裹著,都扎著細(xì)細(xì)軟軟的小沖天辮,露在外面的小臉蛋圓圓白白、粉嫩幼香,在睡夢中咂吧著嘴兒。息蘭低頭凝望他們,眼中似乎要滴出水來。她愛憐地在其中一個小寶寶臉上親了一口,把他們遞給那名叫云離的男子,自己在窗前悄悄坐下。
窗外夏夜山風(fēng)更急。月亮完全潛進(jìn)了重云里。屋頂上不時傳來貓抓撓瓦片聲和低低的嗚咽聲。
云離坐在床中間,將兩個嬰兒緊挨自己放下,半掩床幃,闔目盤腿,緩緩運起一縷真氣,游走七關(guān),開始為自己療傷。
房間中再無它響。
忽然,夜風(fēng)里燥熱之感陡增,從窗縫外一起爭先恐后涌入!頭頂?shù)囊柏堗煌垡宦暫浚瑳]命地扒著屋瓦向遠(yuǎn)處逃躥!院中猛綻開幾束燦白的光,轉(zhuǎn)瞬即滅,如流星剎那間點亮夜空。
“陣法催動了!”
息蘭猝然跳起,轉(zhuǎn)頭向床,心臟便如被人緊緊攥住,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云離已在帳中冷冷地道:
“呵呵!終于來了!”
客棧中宿客們紛紛被驚動,空氣中的慌亂情緒開始蔓延,有沉不住氣的男人已想掀被下床掌燈。就在此時,東廂三號房門附近又有幾點赤色球狀火光爆閃,閃過即逝,時間雖短,卻嘭地照亮大半個客棧。本想點燈的宿客一怔,不敢再動,好幾間房內(nèi)已傳來女人和小孩的驚惶哭叫聲。
氣氛如同將開的煮鍋,已自漸漸焦迫。
息蘭幾步搶到床邊,向帳內(nèi)道:
“斜月陣和暗熒流星都被他舉手破了!”
云離咬牙道:“自從被剝奪繼任權(quán)后,整整七年沒能與他對陣,卻不料此人武功已精進(jìn)若此!”
云離身邊嬰兒亦已震醒,張嘴欲哭。云離一皺眉,扯過枕巾迅速捂住他們的嘴。嬰兒哭不出聲,兩張小臉頓時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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