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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里可以過夜嗎?……”
問過了之后,她便覺得自己全身的肌肉和筋骨都緊張了起來。
她挺直了身體,呆定定地望看他,在她的頭腦中不斷地閃現著一個好像刺痛了她的念頭。
“我害了尼古拉·伊凡諾維奇。我要很久地不能看見巴沙了……,他們會把我打死的!”
那農民眼睛看著地面,用手將上衣把胸口掩上,不慌不忙地說:
“過夜?怎么不可以?可是,我們家里的房子不好……”
“我是不會在乎的!”母親無意識地回答著。
“那就行!”那人以驚奇的目光打量著母親,重復了一句。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暮色中,他的眼睛里發出冷冷的光來,臉色也顯得十分的蒼白。
母親懷著好像下山時的心情,輕輕地說:
“那么我就去吧,你替我拿一拿箱子……”
“好。”
他聳了一下肩膀,又重新將前襟掩上,低聲說:
“看——馬車來了……”
雷賓出現在鄉政府的臺階上。他的雙手被捆綁著,頭和臉上好像用灰色的什么東西裹著。
“鄉親們,再見!”
他怕聲音在寒冷的黃昏的暮色中回響著。
“你們要尋找真理,保護真理,相信那些帶給你們真話的人們,為了真理,不要貪生怕死!……”
“閉嘴,狗東西!”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局長的聲音。
“鄉警,趕馬走快些,傻瓜!”
“你們有什么貪戀呢?想相你們過得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馬車動了,雷賓坐在兩個鄉警中間,仍用低沉的聲音喊道:
“餓死有什么名堂呢?為自由而奮斗吧,自由可以帶給我們真理和面包,——再見了,鄉親們!……”
車輪急速響聲和馬蹄雜踏聲,局長的呼喊聲,混合在一起,沖亂了他怕話,淹沒了他的話。
“這是對的!”那個農民猛地搖了搖頭說。接著,他又對母親囑咐道:“你在驛站里面坐一下,——我就來……”
母親走入室內,靠著桌子在茶炊前面坐下了,拿起一塊面包看了一看,又緩緩地把它放回盤里。她不想吃東西,心里又有了一種想嘔吐的感覺。
那種感覺溫暖得令人難受,吸引著她心里的熱血,使她疲憊無力,更叫她感到暈眩。
在她眼前,浮現出了那個藍眼睛的農民的那張臉——有的樣子很怪,輪廓看上去很不清楚,不能讓別人對它產生信任。
她不知究竟為了什么——她不敢大膽地推斷,這個農民可能會去告密。然而,這種想法已經在她心頭產生了許久,并且十分沉重而又牢固地壓迫著她。
“他已經看破我了!”母親懶懶地無可奈何地想著?!耙呀浛雌屏?,猜出了……”
可是,這種想法沉溺在難堪的灰心和執拗得要嘔吐的感覺里,并沒里能夠持續下去,或得到發展。
窗外,喧鬧已被無聲的靜寂代替了,充分地暴露出鄉村里特有的那種沉悶而令人擔驚的氣氛,這種氣氛增加了人們心里的孤獨之感,叫每顆心都充滿了晦暗的情緒,像是一種灰燼般的灰色的、軟軟的東西堵塞在胸口。
姑娘進來了,站在門口問:
“要來個煎蛋嗎?”
“不要了,我現在覺得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剛才的吵鬧打架把我嚇壞了!”
姑娘走近桌旁,激動不已地卻仍是低聲地說:
“那局長打得真兇??!我當時站得很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個人的牙齒都被打掉了,吐出來的都是濃濃的紫血,顏色那么深!……眼睛差不多已經看不見了!那個人是柏油工人。警官在我們那兒躺著,喝醉了酒了,還是一個勁兒地嚷著再拿酒來。他說他們結了幫,那個長著絡腮胡子的就是首領。
“一共抓了三個,聽說呀,還有一個逃了。另外還抓了一個小學教師,也是和他們在一起的。他們都不相信神,勸人們去搶教堂,你看,他們就是這種人!我們這兒,有些鄉下人很是可憐他,但也有人說——應該把他干掉!我們這兒有些鄉下人兇得很呢——真嚇人!”
母親聽著她的話,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忘掉不安,忘掉可怕的期待,盡量集中注意力。雖然這個姑娘的話不聯貫又說得很快。
姑娘看見有人專心聽她講這講那,心中很高興,所以越說越起勁兒,幾乎透不過氣來了。然而,她并沒有停下話頭的意思,仍是喋喋不休地說下去:
“告訴您吧,聽我爹說,這都是因為災荒年頭的緣故!近兩年啊,我們這兒一點收成都沒有,老百姓都要苦死了!所以才出了這樣的鄉下人——真倒霉!在集會時也總是大喊大叫,爭吵打架,不久之前,瓦修柯夫因為欠稅,村長要賣他怕家具,他就打了村長一個耳光。嘴里嚷嚷著說,這就是還給你的稅……”筆趣閣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母親兩手按著桌子站了起來……
藍眼睛的農民走進來了,他連帽子也不摘,就愣愣地問:
“行李在哪兒?”
他毫不費力地提起了箱子,順手把它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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