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毛骨悚然的，是親人之間無話可說的沉默，父子二人雖并肩而行，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br>　　這場景實在叫謝小花難過。</br>　　往日里三爺左一句，右一句，誰都沒他熱鬧；</br>　　老爺嘴上呵斥，但臉上半分怒意也沒有，一雙眼睛都在三爺身上，寵著呢。</br>　　今兒這對父子是怎么了？</br>　　“老三。”</br>　　謝道之溫和地起了個話頭：“身子骨可好些了？”</br>　　“無礙。”</br>　　“藥苦不苦？”</br>　　“還行。”</br>　　謝道之嘆了口氣：“天大的事，都沒有身子重要。”</br>　　謝知非表情空空蕩蕩，不接話。</br>　　是無話可接。</br>　　他的身子因為誰犯了病，身后跟著的謝小花不知道，這人應(yīng)該心知肚明。</br>　　這會來說身子重要，早干什么去了？</br>　　“爹小時候，父親死得早，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我就特別羨慕別人家的孩子。”</br>　　謝道之看了謝知非一眼，笑了笑。</br>　　“后來自己當(dāng)了爹，想著自己遭過的罪，別讓孩子們再嘗一遍，就拼了命的想往上爬。</br>　　我們家的孩子，年紀(jì)都不小，就你大哥成了親。</br>　　你大哥是長子長孫，將來得撐起謝家的家業(yè)，所以我沒寵著他，該打打，該罵罵，余下你們幾個……”</br>　　謝道之閉了閉眼睛。</br>　　“我連你大姐都沒舍得讓她嫁人，不是嫁不出去，是嫁了人，就不是我謝道之的女兒了，再心疼她，她受了欺負，我最多也只能在邊上敲打幾句。”</br>　　謝知非臉色很差，口氣更差。</br>　　“說這些做什么呢？”</br>　　“爹就想和你說，爹對得起你們。”</br>　　“可你對不起他們！”謝知非壓著聲，壓著怒。</br>　　“孩子。”</br>　　謝道之扭頭看著他。</br>　　“人這一輩子總要做一些違心的事，說一些違心的話，你還小，等再過幾年就明白了。”</br>　　謝知非停步，轉(zhuǎn)身，一字一句：</br>　　“我就想問一句謝大人，午夜夢回，你想到那些人，那些事，良心安嗎？睡得著覺嗎？”</br>　　“我不會去想的，我只會想太子順利登了基；太孫入主端木宮，成了太子；我只會想從前廢太子的悲劇，沒有再重現(xiàn)。”</br>　　謝道之直視著他的眼睛，“想著這些，我睡得比誰都香。”</br>　　“你……”</br>　　謝知非咬牙切齒：“在謝大人看來，不擇手段，罔顧人命還是對的？”</br>　　“有能耐的被踩在下面，沒能耐的坐了上位；溫良知禮的去見了閻王，野心勃勃的成就一番大業(yè)。”</br>　　謝道之冷笑：“知書達禮的被婆家欺負，胡攪蠻纏的沒人敢招惹；你告訴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br>　　謝知非一噎。</br>　　“這世上沒有對錯，你覺得值，那就是對的。”</br>　　謝道之低低的從喉嚨里喚了他一聲。</br>　　“三兒，爹爹只盼著你從今往后少些磨難，多些喜樂，能活到長命百歲，那就值了，統(tǒng)統(tǒng)都值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