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同門師弟唐見溪和我說過，孝賢皇后死后，先帝開始殺人，殺的是什么人？”</br>　　晏三合負手而立。</br>　　“在你們眼里，他殺的是功臣良將，寒了世人的心；在他眼里，他殺的對江山社稷有威脅，功高震主的人。</br>　　他為誰殺？</br>　　為他自己，也為趙家兒孫，他要趙家的江山世世代代傳下去。</br>　　你身為太子，不僅不明白他的勞苦用心，站在他的身側，與他共同進退，還信了你先生的話，要在邊上適當勸一勸。</br>　　你的一言一行，的確仁孝。</br>　　但這點仁孝，和你們趙家的江山比起來，塞牙縫都不夠。</br>　　你先生教你，對得起自己良心便好。</br>　　良心是什么？能吃還是能賣？有良心的人，會坐得穩江山嗎？”</br>　　晏三合冷笑一聲。</br>　　“真正有良心的人，連那個高位都坐不上去！”</br>　　烏鴉漆黑的眼珠輕輕顫栗了一下，瞳仁里的光亮極幽微的淡了下去，藏的很深的悲愴，一點一點透出來。</br>　　晏三合垂在身側的手狠狠攥緊了。</br>　　“仁孝二字沒有錯，看用在誰的身上。先帝是仁孝的人嗎？顯然不是。</br>　　你用你的仁孝，你贏得了百官的愛戴，他則成了‘飛鳥盡，良弓藏’的暴君；</br>　　你為了大家，他為了趙氏的小家；你用你的善，想彌補他的惡。</br>　　可你忘了一點，他是君，你是臣，他是父，你是子，子不言父過，臣不言君之過，你這是對他權威赤裸裸的挑戰。</br>　　為人之道，一個善，一個孝。</br>　　君王之道，順他者昌，逆他者亡。</br>　　你的勸誡，不顯山不露水的忤逆了他；那么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自然也會不顯山不露水地低下去。</br>　　這一局，你看似贏了，實則輸了。”</br>　　晏三合停頓了一下，緩緩又道：</br>　　“這件事情中，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嗎？是年齡。</br>　　先帝老了。</br>　　一個人的衰老，是誰都沒有辦法阻止的，而你卻風華正茂，意氣風發。</br>　　若是平常父子，老父親只會感嘆一聲：我兒大矣！</br>　　但在天家，衰老就意味著權力的旁落和流失，也意味著你這個太子，哪怕什么都不做，在他眼里都有了不臣之心。</br>　　權力是什么？</br>　　是一言九鼎，是生殺大權，是財富，是女人，是敬畏，是這萬里九州的天下。</br>　　先帝這樣的狠人，千辛萬苦才有了君臨天下的那一天，他能拱手相讓？</br>　　不會的。</br>　　他一絲一毫都不會讓出來，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嫡親兒子。</br>　　君心似海，容不下一葉扁舟，所以他對你的刁難是必然的；你的進退兩難，也是必然的。</br>　　其實，這不是壞事。</br>　　先帝提防，刁難，打壓對一路順風順水的你，是極好的磨練和捶打，所以在唐岐令一案后，你被逼一夜長大。</br>　　可惜不夠，遠遠不夠。”</br>　　烏鴉的翅膀輕輕一扇，打斷了晏三合的話。</br>　　晏三合看著烏鴉的瞳仁，發現它黑色瞳仁里的悲愴，越來越濃，喙微微張著，似乎想要分辯什么。</br>　　還有什么可分辯的呢？</br>　　她安靜了一會，接著又道：</br>　　“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石頭，一塊成了橋上的鋪路石，受人踩踏；一塊成了佛像，受萬人供拜。</br>　　鋪路石不服氣，問佛像，你憑什么能高高在上？</br>　　佛像說，你被打磨了多少刀，再看看我被打磨了多少刀。但凡少打磨一刀，我都成不了佛像。”</br>　　晏三合看著烏鴉。</br>　　“而你，從小到大都太順了，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需要搶，不需要奪，有人會爭著搶著送到你手上。</br>　　看過野狗爭食嗎？</br>　　快餓死的一群野狗，面對拳頭大的一塊肉，誰吃下那塊肉，誰就能活下去。</br>　　你說，什么樣的人能活下去？</br>　　爪子最鋒利的，牙齒最尖銳的，餓的最慘的，求生欲最強，廝殺起來最不要命的，最不守規矩的野狗。</br>　　但凡心軟一點，下手慢一點，沒有拼盡全力的野狗，都不會搶到那塊肉。</br>　　這叫什么？</br>　　這叫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