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元年。</br>　　七月十五。</br>　　電閃雷鳴，大雨如注。</br>　　鄭府，書房。</br>　　鄭玉背手站在窗戶前，眼前是一片濃稠的雨霧，什么也看不到。</br>　　鄭喚堂張了張口，“父親？”</br>　　鄭玉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重重嘆出一口氣。</br>　　鄭喚堂的心，一瞬間被吊起來。</br>　　父親這是怎么了？</br>　　把他叫來，卻一言不發(fā)，整整一個時辰，就這么干站著，滿腹心事，昨天還高高興興呢。</br>　　想到昨天，鄭喚堂心里涌上一點(diǎn)喜悅。</br>　　妻子趙氏生下一對龍鳳胎，兩個小家伙一落地，就哭得震天響，別人兒女雙全要花幾年時間，他卻是一下子抱倆。</br>　　好命啊！</br>　　就在這時，窗前的人轉(zhuǎn)過身，目光深深地喚了一聲：“阿堂。”</br>　　阿堂的鄭喚堂的小名，成家后，父親就很少這么叫他了。</br>　　鄭喚堂心慌慌。</br>　　他從這聲低喚中，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父親，兒子做錯了什么，您就直說，該打打，該罵罵，您別憋著。”</br>　　“兒啊，我……”</br>　　鄭喚堂艱難的開了個頭，又說不出話來。</br>　　鄭喚堂覺得自己猜到了幾分，一撩衣裳，雙膝跪下。</br>　　“父親，您別聽那接生婆胡說八道，什么鬼節(jié)，鬼胎，我是不信的，咱們鄭家……”</br>　　“把那小的殺了吧。”</br>　　“啊？”</br>　　鄭喚堂猛的抬起頭，臉上的血色傾刻間退了個干凈，“您，您說什么？”</br>　　鄭玉面上一片悲色：“把你女兒殺了。”</br>　　殺我女兒？</br>　　鄭喚堂瞳孔驟然急縮：“父親，你瘋了嗎？她是你孫女啊，是我的親骨肉，親骨肉啊！”</br>　　“阿，阿堂……”</br>　　鄭玉渾身顫抖，兩行熱淚從眼眶里緩緩滑落。</br>　　“轟隆隆——”</br>　　雷聲打在了鄭喚堂的心頭，他活二十年，還從來沒見過父親的眼淚。</br>　　將軍淚……</br>　　鄭喚堂腦子里嗡嗡直響，下意識問道：“父親，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br>　　“你跟我來。”</br>　　鄭玉扔下這一句話，走進(jìn)了屏風(fēng)后面。</br>　　鄭喚堂微微一愣，忙起身跟過去。</br>　　屏風(fēng)后面，是間小小的臥房，臥房雖小，五臟俱全，鄭玉偶爾會歇在這里。</br>　　他走到床前，一把掀開帳簾，“你看？”</br>　　鄭喚堂急步上前，驚得目瞪口呆。</br>　　床上有個襁褓，襁褓里是瘦得像貓兒一樣的小嬰兒，嬰兒的臉色很白，呼吸很淺。</br>　　“這，這是誰家的孩子？”</br>　　鄭玉閉了閉眼，在隆隆雷聲中，用極其嘶啞的啞聲道：“阿堂，父親從前……”</br>　　他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榔頭敲在鄭喚堂的心口。</br>　　原來如此。</br>　　竟是如此！</br>　　“阿堂，從今往后她才是你的女兒。”</br>　　鄭玉看著兒子，眼里帶著痛，“把那個孩子殺了吧。”</br>　　“不能殺！”</br>　　鄭喚堂跪倒在地，滿臉哀求，“父親，趙氏心細(xì)如發(fā)，這事瞞不了她，這不是最妥帖的辦法。”</br>　　“你打算怎么辦？”</br>　　“我想想，讓我想想。”</br>　　“你若想出好法子，我便留她一命，若沒有，那便是我鄭玉對不住她。”</br>　　“我能的，我一定能的。”</br>　　鄭喚堂的目光凝在小嬰兒身上，忽然想到幾個月前和趙氏一同去的水月庵。</br>　　“父親，我有一個主意……”</br>　　……</br>　　半個時辰后。</br>　　鄭喚堂撐著傘走進(jìn)海棠院，大丫鬟迎出來，“七爺，七奶奶剛剛醒。”</br>　　“兩個孩子呢？”</br>　　“正在吃奶呢。”</br>　　鄭喚堂：“喂完奶后，把孩子送到老爺書房。”</br>　　丫鬟一愣：“這么晚了？七奶奶還說一會要看看孩子呢。”</br>　　鄭喚堂：“老爺請了和尚來批命，一點(diǎn)都耽誤不得，吃完后，讓奶娘立刻抱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