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最后一次(1/2)
?去酒店的一路上,尹伊格不停在打電話。過量的酒精拖垮了神經,他反應有些慢,雙手也哆嗦著,要非常專注才按得準通話鍵。
他打過去,被她掛斷。
再打,再掛斷。
到了酒店,天邊還殘存一線光亮。尹伊格上到她所在的樓層,找到她所在的房間,又拿出手機。這個電話也意料之中地被掛斷了。
半晌過后,里面響起她穿拖鞋走在地毯上的動靜,細細軟軟的,幾乎踩進他心里。
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把胸口捏緊了。
他的手探出去碰到門鈴,卻在真正著力之前頹然落回身側。
背后一陣窸窸窣窣,他轉過頭,穿著酒店制服的保潔員在走廊另一邊,和他四目相對。
保潔員盯著眼前英俊的混血男人。黑夾克,白皮膚,幾根青藍的血管撐鼓起來,交錯漲在頸間。
湊近了才發覺,男人身上有酒氣。
保潔員小心地說:“請問你需要幫助嗎?”
“我需要幫助。”
他仿佛很困倦,肩頭頂在身后的房門上,一雙眸子微微向上抬,是兩點昏沉無光的深藍,“你能不能,幫我敲開這扇門?”
他說俄語時口齒清晰,這讓保潔員放下心來,緊接著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個……要是沒有正當理由,我們不能貿然去打擾客人。”她提議道,“不然你下樓跟前臺說說,讓他們幫你打個電話給客人?”
尹伊格聽出了對方委婉的驅逐之意。
“不,不用麻煩了。”眼簾下垂,他支起身邁開步,與保潔員擦肩而過,“謝謝你。”
出了酒店,天空已然徹底熄滅,而她窗口的燈光點亮了,連帶著點亮了他的雙眼。
他看了一會,直到她屋里黑沉下去,才動身回家。家里滿地都是空酒瓶,他被絆了一跤,再撐著地面爬起來,直接將自己扔進沙發。這一夜睡得酣實,連個夢也沒有做。
翌日清晨,尹伊格被敲門聲弄醒了。
他頭腦不清醒,頻繁地眨著干澀的眼睛,整個人伏在門上,透過貓眼遲鈍認出裴芮的臉。那張臉正對著他的視線,在透鏡中稍微變了形。
她就這樣走過來,敲起他的門,好像篤定了他一定會在這里,一定會響應。
她敲門的時候,應該不曾猶豫。
不在意的人不會猶豫。
而昨晚自己在她門前的遲疑,就像個自作多情的笑話。
口腔焦渴到發疼,聲帶有一種枯萎起皺的感受,尹伊格喉結滾動,將嘴角意味不明地扯了扯。酒精的催化作用還沒完全散開,失落和憤怒的情緒被無限放大,他眼前有些起灰,漸漸看不清東西了。
如果現在轉身離開,他能不能就此將她忘得淡一點。
門外突然出現她的聲音,難得的稍顯緊張:“尹伊格?你沒事吧?回個話。”
這一句簡短的問話,將他轉到另一面的身體扳了回來。
裴芮等了很久,面前的那扇門總算為她打開了。
看見尹伊格的同時,濕重的酒氣也鉆進她鼻端。他一臉迷濛乏累的醺紅,上下眼皮近乎要黏合在一起,仍執拗地不肯掐斷望向她的視線。
在她出聲前的短暫空當里,他的下頜淺抬了一下,脖頸完全顯露出弧線,支棱著兩道凜冽的筋條,中間是突起的喉結。
裴芮看向下方。
尹伊格腳邊歪倒著幾個空酒瓶,越過他的身體,裴芮又發現了更多。
一般來說,他喝得越多會越清醒,可現在這副模樣,應該是喝得太多了。
“我來看看你。”裴芮從未覺得張口如此困難,“你父親的事……”
尹伊格背過身往里走,全身脫力地栽回沙發。
裴芮頭一回見到他的步伐這樣沉緩僵硬。
“他罪有應得。”尹伊格說,聲音啞得有如裹著砂礫,用上了力道才抖出來,“但他還是我父親。我的名字里,有他的姓氏。”
裴芮點點頭。
她沒有跟進去,五指在身側向手心拳曲,轉而說:“昨天錯過了你的電話,我就是來看看你怎么樣。……既然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尹伊格撐開眼,沒有焦點的瞳孔吃力地挪向她的方位。
“走之前,”他啞著嗓子說,“能不能遞杯水給我?”
裴芮只得進了門,接一杯清水遞給他。
他道了聲謝接過來,指節顫得拿不穩杯子,手腕劇烈一晃,玻璃杯直跌下地,像顆水珠嘩然碎裂了。他失神了好一會,然后矮下腰想撿碎片。
裴芮從內心深處嘆了口氣出來,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了。
她將他的手按回去:“你別動了,休息休息,醒醒酒。”
打開廚房里的單人冰箱,里面是花花綠綠的蔬果,分門別類擺得相當整齊。
她拿了幾樣,余光注意到冰箱門上的側欄,里面橫放了一袋薄荷葉,邊緣卷縮著,恐怕是幾天前買來的,已經不新鮮了。
她別開目光,潦草兌了杯醒酒的湯水,端回客廳又發現他的頭歪向一側,好像已經安穩地沉進睡眠了。
裴芮把陽臺的窗戶關嚴,走過去推了他一下:“起來吧,我扶你到里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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