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沉默(2/2)
:“你信我?”
裴芮說:“我信你。”
無論在莫斯科哪條街上,一排路燈里總有幾盞是壞的。光線很不均勻,隨著出租車的行進,半明半昧地映到裴芮臉上。
她想象不出自己現在的表情,將頭靠上玻璃,舌頭和聲帶都是麻木的:“我不了解你,但我跟顧北柯相處了三年,大致看清了他的為人。我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他總歸還算是我弟弟。”
尹伊格頓了頓,說:“你以前跟現在不太一樣。”
他應該知道她不喜歡聽人過多提起過去,卻還是直白地說出了口。
裴芮的手指在衣袋里勾卷起來,鬼使神差問:“怎么不一樣了?”
“很多地方。”尹伊格說。
單純了一點,戾氣少了一點,棱角變得圓滑,也優柔寡斷了一點。
他有些摸不透她如今的脾性。
裴芮了然。
“我以前對顧北柯,不是這種態度吧。”
“不是。”他的語調發沉,好像被什么拖著,“你以前……很果斷,什么都不太顧忌。”
裴芮輕輕“嗯”了一聲:“我能想象。”
接下來就是沉默。
他們之間,好像經常有沉默。基本上都是由于裴芮不愿再聽,伊格也不愿再說。
出租車拐了個蠻橫的彎,對面便傳來氣急敗壞的汽笛聲。
“你在外面?”尹伊格問裴芮,“冷不冷?”
“還行。”她回答。
一時之間,又沒人說話了。
他們的談話太散碎,從來都無疾而終。
出租車停在一片住宅區最外沿的馬路邊,裴芮按照事先商議好的價格付錢下車。黑夜里,建筑物影影綽綽地蟄伏著,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
“我有點冷了。”單憑借記憶和方向感,裴芮慢慢找過去,“給我送件衣服下來?”
尹伊格明顯一停:“下來?”
她找得相當快,也很準確。定向越野愛好者,認路的能力都不會太差。
“我在你家樓下。”她駐足說。
電話那邊咚地一聲巨響,可能是手機砸到地板上的動靜,震得裴芮耳膜一疼。然后她看到聲控燈逐層亮下來,再一眨眼,尹伊格就出現在樓道口的燈光里。
他沒穿上衣,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抓絨睡褲。
兩手空空。
裴芮問他:“衣服呢?”
尹伊格:“忘了。”他把她的手拿過來,“還冷么?”
相對而言,他的手心比手指要溫熱一些。但裴芮還是感覺到涼氣,一點點從他蒼白的皮膚沁過來。
她不露聲色,指尖在他掌心撓了一下:“本來是不冷的。”
他自然而然牽著她往上走,四層樓梯顯得格外漫長,仿佛走著走著,天就該亮了。
前腳進屋,酒精的味道和燈光一起,剎那間撲上面頰。或許是因為這些蒸發進空氣中的伏特加,裴芮臉上一陣發燙。
“怎么不問我來干什么?”他還沒回答,她自己就先笑了,“說老實話,我也不明白我來干什么……可能是要朝你借個火。”
想起他的名字,就忽然想要見他一面。來到莫斯科以后,她就經常有這種感覺。
他抿唇,藍眼睛從高處睨著她。
“不是睡覺么?”
酒氣太重了,她昏昏欲醉。甚至在腦海中模糊地勾畫出,他獨自坐在屋里,把酒瓶舉到唇邊的模樣。
“那就睡覺吧。”
裴芮墊著腳,抬手去撫摸他眉峰的斷口,撫摸他鼻梁和嘴唇的形狀。尹伊格彎腰的動作將她的手壓下來,低頭去吻她的手腕。一路糾纏進了臥室,里面沒開燈,他一腳將門勾上,室內剩下的就是徹底的黑。隔著重重黑暗,她仰倒在床頭,感到他環抱住自己,鼻尖埋入她的發隙里。
然后他陷入靜止,聲息也放得極其輕緩。裴芮枕著他的胳臂,不著邊際地想著,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們究竟是怎樣的關系,她都無法明確界定。
她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也無從判斷再睜眼的時間。半張床是空的,虛掩著的門外傳來動靜,可能是他在做早餐。
裴芮還沒完全睡醒,舒展手臂順便把旁邊的枕頭抱進懷里。有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片,估計是原本壓在枕頭下面,此時被卷帶到她手邊。
紙面泛舊,上面的字跡以“伊格”開頭,后面緊跟著一串俄語。她只看一眼,就下意識回憶起這個單詞的意思——“我親愛的”。
察覺到這可能是一封書信,裴芮便不準備再往下看了,匆匆把視線往回收,卻無意間捕捉到末尾的署名。
“裴芮。”
仔細一看,約莫是她的筆跡。架構相似極了,可又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
下面還有一個更長的署名。
“永遠的、你的,裴芮”。
裴芮倏然坐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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