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跨國列車與艷遇(1/3)
??
凌晨四點,裴芮頭痛欲裂。
她沉重地翻下單人包廂的高腳床,伏在地上反應了一會兒,總算搖搖晃晃撐起身。赤足繞過滿地歪倒的空啤酒瓶,蹲到大件行李旁邊,試圖從一箱狼藉里翻找淡藍色小藥片。
列車此刻正平穩地穿行過烏蘭巴托,輪軸高速磨轉枕木,生澀噪音被卷帶起來,更攪得人心緒難寧。
她本質上是個善動的人,在車廂里被困數日,只能偶爾伸展一下腰背,簡直跟受刑沒區別。
捏著止痛片的塑料包裝,指間稍一使力,就傳來咯吱嘁嚓的響。裴芮垂目定了片刻,把空袋子丟開,轉臉走到門邊撳亮頂燈。
室內光線壓蓋過車外,窗間急速倒退的荒頹草原瞬間消暗,包廂內凌亂的景象重新映到玻璃上,與此同時,她也看見了自己的臉。
滿臉都是干枯乏味的一種燥郁。
肯定是閑出來的,裴芮暗自下定結論。
一整天沒通風,空氣悶窒幾乎停止流動,喉嚨癢熱腫脹起來,每一口呼吸都很擁擠。她打開門,深長地抽一口氣,難得感受到細密的涼潤,慢慢浸滿肺葉,將情緒里躁動的褶紋全部撫平。
走到床邊小桌臺前,她自己動手卷煙。舌尖舔過煙紙邊緣,與另一端壓合粘連。再從保鮮袋里抽出一片薄荷葉,纏到煙嘴處,最后咬進唇角,干煙絲與薄荷特殊的辣味一同往舌根滲。
這個習慣是怎樣養成的,裴芮一點印象也沒有。出院后第一次到超市買煙,她就下意識地順手捎上了薄荷葉,還特地挑出最油綠新鮮的一袋。
薄荷葉可以讓齒舌清涼,更難得的是能延長煙草的余味。不知從何時起,這對她而言成了常識。
半靠在門邊透氣,裴芮忽而發覺自己沒點火。
一瞬間就憑空起了念頭,想再去看一眼那個奇怪的人。
最原始的驅動力不是饑餓或者性.交,而是好奇心和無聊。
過道的冷氣比屋內更足,人在門外不免打個寒噤,手便探進去摸到衣帽架,隨意抓件針織外套披到睡袍上。
她經過餐車,進了二等車廂,反倒稍微暖和了一些。手指凍得僵白,相互交叉起來,來回揉搓指尖,倏然便聞到烈酒蒸發的濕濃氣味。
這股氣味對她而言并不算陌生。
過道中央的男人也是一樣。
窗口通亮的地方,裸.露一小塊廓形的光。一個男人逆光坐著,手邊是敞口的透明高酒瓶,指節修整,略微蜷屈,在她無聲的注視下,扣住了細窄的瓶口。
四天以來,每當她深夜披衣出來,都能在這兒見到他,和他那個幾乎從不離手的酒瓶。
殘夜尚未褪去,一切都陷入沉眠,清醒的只有腳下這列火車,還有裴芮與他。
裴芮心里一動,抬手將煙卷抽離。
“晚上好。”她自男人背后趨近,持煙的那只手繞到他眼下,另一手點點他挺拓的肩面,稍碰即離,“能借個火么?”
用的是蹩腳的俄語。
被她碰觸時,男人下意識向旁避了避身。他沒答話,低頭擱下酒瓶,撩開夾克找出一盒火柴,隔空拋向她的方位。
什么樣的人到現在還在用火柴?
裴芮準確將火柴盒撈進手心,皮膚在某個剎那與他交擦。他的手指很涼,骨節有力感,無意間在她指尖輕輕一撞。
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火柴盒,裴芮倏忽眨眼笑了,徑自去他對面坐下。
注意到她的舉動,他只抬起下頜,不溫不火投來一瞥,仿佛只是身側卷過一縷無關痛癢的風。
對他的無動于衷沒什么反應,裴芮動動手指,嘩然一聲擦響,火柴頂端閃起細小的焰光。
看清那片焦蜷地裹著煙嘴的薄荷葉,男人明顯怔忡一瞬。
把煙重新夾進唇縫,她抬起火柴熏熱干絲,再湊到尾端點燃。隨著她的動作,光照的范圍向后挪移,一剎那間,她的面容終于顯露真切。
他略微抬眼,瞳孔驟然劇烈收縮,目光抖了幾下,終于垂定于她的眉眼之間,將她完全收蓋在里面。
渾身幾乎在半秒內完全僵滯。
“……”
他低聲用俄語呢喃一句。嗓音猶如烈性酒液,醇度極高,一路嗆燒滾過喉嚨。其中別有深意,難以捉摸。裴芮聽不太清,也沒能注意到他的手指死絞在一起,從桌面上收了回去。
再后來的幾分鐘,無論裴芮再說些什么,他都只是沉默,在黑夜中不斷遺失她的眼睛,再尋找她的眼睛。眸中情緒翻覆,與窗外霧光相接,幾種相距懸殊的色彩劇烈波折,始終安定不下來。半晌過后,才歸于一種偽裝之下的平靜。
列車一路向北,傍晚蒙的雨霧早凍成薄冰。風在劈劈拍拍撕扯窗面,冰層發出細小的皸裂聲,像是針尖密密麻麻戳進玻璃。
除卻男人短促濁重的喘息,這是一片深色寂靜中僅存的、有生機的聲音。
忽然就有些興意闌珊,她肩頭微微隆聳起來,一言不發起身回房。關上包廂的門,才意識到手里還握有他的火柴盒。
質地粗糙,干燥溫熱,沾滿伏特加和男人的氣息。
她背靠著門抽煙,火柴盒把玩在指尖。頭腦放得很空,像是隨意地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