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斷弦(1/2)
原本毫無遮攔的亭子四周,驀然被一層薄如蟬翼的粉色帷幕所阻隔,那是由粉白色的花瓣幻化而成。透過帷幕,花音的身影依稀可見,然而眾人卻再也無法看清她那出塵的容顏。
美麗如曇花一現。
當陸羽還未從那一瞬的旖旎中回過神時,天籟般的琴音便從亭中擴散開來,一切琴聲之外的雜音全部消失了。
隨著前奏的展開,亭下之水仿佛受到音律意境的影響,水流聲竟隱有節拍地律動起來;天邊之云亦飄飛得慢下速度,似是在對此處音境戀戀不舍。
此曲原名《瀟湘水云》,是琴道宗師莫瀟湘的成名之作。但在花音的改編和修繕之下,其意境竟從原本的高山流水完全地轉換成幽幽悲嘆,波瀾壯闊之意化為離苦惆悵之語,這讓在場眾人聽得無不心中哀慟,陸羽作為懂琴人之一,所受觸動當然更甚。
曲中,弦音由慢至快,越趕越急,似柔弱女子心中的焦慮,似漆黑月下那孤獨一人的凄冷。轉眼間,曲速飆升至極致,陸羽站在庭院之中,即便天晴朗,卻也感到自己似是淋了一場狂風暴雨。
忽然間,周圍的水靈力劇烈地暴動起來,“嘩啦——!”
亭下的水流炸開幾朵翻騰的水花,而這片天空上的云,竟似也越壓越低。
下一息,崢崆之音驟停。狂舞的音律忽然消音了一個節拍的光景,隨后如哀婉傾訴,在她的手中被輕撫而出。
陸羽怔然望著她那行云流水般的演奏,感受著這份他人無法傾聽到的意境,陷入了空明狀態。
五年。整整五年。
依稀記得五年之前,他在青州城怡紅樓所見之景。同樣的琴,同樣的人,同樣的距離,同樣登峰造極的演奏。這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唯一變化的,是她的存在本身。
當初,所有人的記憶仿佛都被偷走了。沒人記得自己看過如此完美的演出,見過如此驚艷仙俗的女子。唯有他,對自己的五感深信不疑。他堅信她存在過,就像堅信著心中最深處的某個愿望會實現,如今,物非人是,她雖然不曾看過自己一眼,但這份感覺卻是讓陸羽了無遺憾了。
呼吸變得潮濕,眼中變得朦朧。兩行清淚不自覺地從眼眶里流淌而下,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問自己:“見到她了,心愿了卻了嗎?”
……
人在冥想狀態下,會無意識地加速時間的流逝。當陸羽從見到她的震驚中回過神時,《水云》已經進入尾奏階段。
水靈力不再狂躁,低矮的灰云也四散而逃,天空重新恢復了陽光明媚、萬里青空之景。
漸漸地、漸漸地,曲速再慢,回音愈低,琴聲被控制在了堪堪可聞的區間之中,意境再次發生了變化。
那股哀愁恍若找到了宣泄之點,愁云漸散、水流平緩,好似佳人釋懷,順意自然。
陸羽能夠清晰地感受得到,那隱藏在夜幕之下的無力和嘆息。天地之間,無人聽你傾訴的感覺,便是如此。
他在失去芊芊之后,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雖然輾轉離奇地踏上了修仙之路,人生發生劇變,但他認識的所有人加起來,也還是屈指可數。而在這些人之中,真正能夠交心的,卻是完全沒有。
人生在世,知己難尋。
且不說兩個人是否能夠相互欣賞,便是想讓三觀完全相近,也是幾乎不可能發生之事。
環境構造三觀,每個人生長在不一樣的土地上,風俗不同、家境不同、被灌輸的思想不同,這直接導致個人的愛好不同、認知不同、思索萬事萬物的角度亦是不同,如此說來,能夠走到一起的存在,當真是“天意之緣”。
天緣城,除了有象征自由的這一層含義外,還有“牽線天緣”之意,暗指天下修士可以在此尋找屬于自己的有緣人。然而幾乎沒有修士能領略到這深層的意思,大家都沉迷于苦修、買賣、或是燈紅酒綠的繁華盛景之中,能夠靜下心來品茗沉思、尋覓知己的存在廖近于無。
聚賢山莊內,琴聲漸歇。當最后一絲余音散盡之時,“蹦”地一聲促然響起,打亂了這完美的結局。
眾人被這一違和的聲響驚得回過神來,才發現,亭中之人早已不見。
花幕仿佛從未出現過,水流潺潺,鳥語花香。聚賢山莊內,一派優雅清凈之景。
此時,“嘉德錢莊”的掌柜從人群中走出,面向眾人當先拍了下手。
“啪,啪啪,啪啪啪啪——”窸窸窣窣的掌聲一點點響起,到最后越發猛烈。幾乎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地在為這場演奏感嘆。
然而只有陸羽知道,那最后一聲,是弦斷之音。
對于一個琴技臻至圓滿的琴師來說,琴弦什么時候會斷,她完全應該能判斷出來。而這種曲譜之外的聲音,是極其影響聽者體驗的,也就是說,弦斷意味著整場演出的失敗。
前來聽曲之人,沒有幾個真正的琴師。他們雖然修為高深,但在琴道方面,卻大都是外行,陸羽心中狂跳,他知道花音是無可能出現這種低級錯誤的。
“難道……是有什么急迫之事相逼?”
不等他猜測,那“范掌柜”便當先說道:“諸位,對本次我們嘉德連鎖舉辦的活動可還滿意?”
“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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