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們脾氣很不好，當然，只是對我。
    小的時候我總是在想，等有一天長大了，我一定要把我積攢下來的所有練習冊都砸到他們的頭上，然后再沖上去將他們撲到地上拳打腳踢，狠狠地揍一頓，讓他們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可是，這一切終究只是幻想。
    我六歲那年，媽媽去世了。
    剛開始的時候，爸爸去了省城里打工，于是讓我跟著爺爺奶奶過，后來奶奶也去世了，爸爸從省城回來，我又被接了回去。他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女人，沒多久他們便結了婚，半年后那個女人懷孕了。之后又過了兩年，我被送到了小舅舅家。
    我的小舅舅是個極有魄力的人，據(jù)說他小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敗家子，成天跟外面的狐朋狗友鬼混，到處找人打架斗毆，還被關進過看守所。從看守所里出來后他一個人跑到外省去闖蕩，等到幾年后回家已經(jīng)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老家里給外公外婆修了漂亮的小洋樓，買了車雇了司機，還請了專門照顧老人的保姆，這事兒把整個小縣城都給轟動了。
    我小的時候，媽媽每次帶我回外婆家，小舅舅都會塞給我好大好大的一個紅包，還有各種可愛的娃娃和玩具，后來我媽媽去世了，因為太遠，爸爸又沒空帶我，我再也沒有回過外婆家。
    小舅舅結婚的時候給我家發(fā)了請?zhí)鞘俏以趮寢屵^世后第一次見他，他看上去還是跟以前一樣有氣勢，對我笑著的時候讓我打心眼里的高興。
    他結婚那天，外公一直板著臉，外婆拉著我到一邊說話，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她說她和外公一直不同意這樁婚事的，可是，就算外公把小舅舅從家里攆了出去，到頭來還是倔不過他的性子，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小兒子，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再不同意這婚事，他們可能就再見不到他成婚的那天。
    大人們的想法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小舅媽是個很漂亮很溫柔的人，她就像是從童話書里走出來的白雪公主一樣，有著美麗的金色長發(fā)和藍色的眼睛，她抱著我跟我說笑，還送了我好多漂亮的裙子，自從媽媽去世后，她是除了外婆和奶奶之外第一個對我如此好的女人，于是我決定要喜歡她，不管別人怎么說。
    可是從那次之后，爸爸再也沒有帶我回過外公外婆家，盡管我無數(shù)次的對爸爸說出我的想法，但他每次都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我。
    有一天中午吃飯，繼母在餐桌上神秘兮兮的對爸爸說：“你還不知道吧？聽說朱昌浩娶回來的那個洋鬼子婆娘老早就在外面跟人有兒子了，還是倆。”說完，她看向我：“你說你小舅舅也是，真不知道咋想的，娶個不知檢點的二手女人還弄那么大排場，連幫人白養(yǎng)兒子也那么高興。”
    “小舅媽才沒有不檢點！”我沖她吼了一句。
    “小舅媽小舅媽的，叫得這么親熱做啥！”她厲聲呵斥我說：“我跟你說，以后不準這么叫！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婊.子學婊.子，以后離你媽娘家那些人遠一點，別出去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還以為是我把你沒教好！盡給我丟人！”
    “你才丟人！你才是婊.子！”我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對著她大叫。她這是嫉妒，嫉妒小舅媽比她漂亮，嫉妒別人有可是她沒有的幸福婚禮！她這個惡毒的女人！
    “啪！”
    狠狠的一巴掌，摑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牙齒磕破了皮肉，我的嘴里頓時腥甜腥甜的一片。
    “你打我！”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爸爸，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你竟然為了這個壞女人打我！”
    “他是你媽！”
    見我還想頂嘴，爸爸怒氣沖沖地再次舉起胳膊。
    “她才不是我媽！她不是！你打啊！你打啊！打死我算了！你打！打！使勁兒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心里的委屈不斷地翻涌上來，甩掉手里的碗筷就跑了出去。
    □歲的年紀有很多事情還無法明白，我只是覺得舉著拳頭要揍我的爸爸是那樣的陌生，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讓年幼的我難以形容卻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很多年過去，我長大了，經(jīng)歷了種種的喜怒哀樂后，回憶起這天的感受，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最初的心痛。
    經(jīng)過這件事情之后，繼母越發(fā)不待見我，總是找著各種理由教訓我。我去找爺爺哭訴，可是他只是摸著我的腦袋嘆氣，說等我長大了就明白，其實那個女人是對我好。我才不會相信。
    “爺爺，我想去看外公外婆。”我抱著爺爺?shù)母觳踩鰦伞?
    “別胡鬧。”他說。
    “可是我都好久沒見他們了，我想他們。”和現(xiàn)在的這個家比起來，那個地方就像是天堂一樣，我做夢都能看見外公外婆，姨媽和小舅舅小舅媽對著我笑，我想去那里。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爺爺?shù)穆曇魢绤柶饋怼?
    “別鬧了，小聲點，你弟弟在睡覺呢，吵醒了他仔細你的皮！”繼母的聲音突然從客廳傳了進來：“呸，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我想要沖出去跟她理論，爺爺一把拉住了我，他對我搖了搖頭，小聲說：“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吵的？你繼母也沒啥壞心眼，你別這么不懂事。”
    這一瞬間，我突然就覺得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