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曲折、狹窄的土路行駛，一長串矮木樁，鬼森森泛著白光，借我的燈亮，指給我這個或那個轉(zhuǎn)彎。我能認(rèn)出路這邊是一條黑洞洞的河谷，另一邊是一道長滿樹木的斜坡；前面，鞘翅目和直翅目昆蟲像紛亂的戰(zhàn)斗機(jī)，從草叢中飛出，不斷地撞擊著我的擋風(fēng)。
    不知行了多少時間，一座棺森木模樣的奇異的浮橋耽擱了我一會兒，退了回來，右邊，赫然顯出一片被沖洗得發(fā)白的河灘，我認(rèn)出沿河灘而上便是紅色峽谷。
    我離開了土路，俯沖到河灘里。但這條非正式路徑越來越難行，越來越凹凸不平。摸索著，磕磕絆絆烏龜般緩慢爬行，石子不斷地打在擋泥板和輪罩上。四周那么漆黑，那么悶熱，又是那么令人絕望、車頭燈慌亂地掃視著兩邊聳出的巖壁，冷酷極了。
    我在顛簸的車內(nèi)手忙腳亂像是在馴服一頭狂躁的公牛，一邊咒罵這苦境，一邊伸著頭竭力辨認(rèn)方向。一個小時后，我越上黑沉沉、茂密的森林的邊緣。然后，就到了偏僻、古老的聚勝村，村中祠堂方塔形尖頂矗立在微明的天空里。而那些帶飛檐、牌坊式門頭的農(nóng)戶在山谷和天空橢圓形分界線下什么也看不清，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燈光。
    天地之間只有車前探照燈的光束在緩慢移動，而照見斑駁的磚墻像是龐大建筑的局部。還沒有靠近就聞到濃烈的惡臭。看來這里的慘案還沒有被外人發(fā)現(xiàn)。我把自己封閉在車內(nèi)那臭味依然鉆進(jìn)來，彌漫在空氣中。石頭和墻壁上的血跡變成黑糊糊的污漬；即使在夜晚那些家畜尸體上仍然聚集了一層蒼蠅，連旁邊的樹枝上也落滿蒼蠅，顯得又黑又粗。
    鋪筑的青石在車燈照射下浮凸出來，熠熠生輝。很多門戶仍然跟我們離開那天一樣洞開著，屋檐下晾曬的辣椒鮮紅奪目；水壺擱在爐子上；編織一半的籃子放在門檻上，無處不顯示著生活驟然停頓的跡象。
    我看了一眼液晶鐘面，現(xiàn)在十一點還差十分。那戶人家在最南面，現(xiàn)在能看見山墻了，我在一個死水塘邊停了下來，熄了燈，悄悄地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漆黑的水塘里幾只青蛙沒命地叫著，使夜晚更加寂靜；旁邊的屋檐上突然躍出一只黑貓，它的眼睛在黑暗中發(fā)出黃橙橙的光。這些可能是村中唯一逃過劫難的動物了。
    我不得不窺見那黑黢黢、冷峻的房屋里的陰謀。是狗人引誘我的陷阱嗎？亦或只是給我第三盤磁帶？為什么選擇這個充滿血腥和尸臭的地方？我能見到小青嗎？怎么說這個村莊的悲劇我和小青只負(fù)間接責(zé)任，而直接責(zé)任人蜈蚣精就釘在那邊的祠堂里，三天后我們再返回這里意欲何為？好幾只蒼蠅像黑色雨點落在擋風(fēng)玻璃上，種種幻覺糾結(jié)在我腦中。
    這時鐘面跳到十一點整。叭嗒一聲，我把車門開了一條縫，熱烘烘、腐臭的空氣伴著聒噪的蛙鳴聲一起涌進(jìn)來，我直感到頭暈?zāi)垦＃鲊I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