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黑色的血腥 6(1/1)
痞子竟然從床上站起來了,正生動活潑地半個屁股坐在窗臺上,交叉雙臂擱在他杏黃色的大肚子上,頭上依然夸張地纏著繃帶,嘴上卻叼著一根香煙,滑稽得像是天外來客,幾乎是厭倦地看著房間里其他人正在忙碌。他老婆跪在床邊把頭埋在他剛才躺著的那個被窩,看樣子像在哭。金會計和李秘書彎著腰很費勁地從床下挪出尸體——我爸爸!
我拔出手槍,“砰”地推開門。在白熾燈近似乳白色的夢境中,這一聲響顯得何其單調,何其直露。我聽見走廊里的跑動,回身用槍逼住了那些舀砍刀的打手。然后背靠門框擺著手臂分別用槍指著屋里屋外震驚的臉。進了病門,左手在后面關上。痞子爆發出一聲低沉的怪笑,咳嗽著,非常友好地向我招手。金會計滿臉堆笑地站起來,我扣動板機,咔嗒一聲。金會計摸摸身上,看看手槍,又摸摸身上。我朦朧地看見床單猛地一抖,冒出一縷青煙。彈子尖利地擦過地面躥到遙遠的什么角落里去了,打手們沖開門時,那顆快樂的子彈還在那個地方跳躍。我一轉身,他們像燙著一般跳開。
“別傷著他!”金會計吼道。“陳善,把槍放下!”
我看看金會計蒼白的臉,又看看他身后我爸爸一雙更白的腳,痛哭失聲。舉槍的那條手臂疲憊不堪,搖晃著低了下來。
“小子……”痞子上前一步。
叭。這一次,我打中目標。因為他倒退到原來的位置,肚皮上方開了一個窟窿,一股濃血冒出來。他荒唐可笑地搖著包裹得像繭似的腦袋,跟個笨拙的丑八怪一樣找著什么東西,差點坐到他傻乎乎的老婆身上,最后沉重地跌進一把椅子里。用粗短的中指抹一下傷口,舉在眼前,渀佛不明白他身體里怎么會流出這種液體。
“他是你爸爸!”金會計大叫著從床上爬過去,不知道跟誰說。
“爸爸死了。”我囁嚅著,那個女人以同樣的悲傷摟著我爸爸的頭,李秘書還迷茫地托著我爸爸的一條沉重的胳膊。
“爸爸死了,”痞子用一種奇怪的超然溫和地說。“呵,真疼,善兒,疼得不是味兒。”
金會計抱著痞子的一條腿泣不成聲。痞子一只手輕柔地解開頭上的繃帶,像揭掉一整條蘋果皮一樣,他的頭近乎陶醉般的搖著。最后,他抬起臉無比憂傷地看著我。
我雙手握槍,象被擊打般垂下來,槍碰在我的襠部又掉在地上,砸中我的腳趾,像完成一個系列的殘酷象征。
一剎那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躺一會兒。一會兒就行。我稍稍定定神,發現自己在顫抖,不,是我抓著的那把砍刀在顫抖。為保持平衡我抓著身邊一個打手的砍刀,他同我一樣愕然。我再次確定我開槍打中的人正是我可愛的小爸爸。
——而那個女人抱著的“爸爸”,我才發現那臉部輪廓明顯不像,甚至耳朵下方有一塊扎眼的青色胎記。他才是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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