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凌波水蓮(1/3)
“皇上,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哪里有那么多話好說呢。”
蕭菩薩哥得了前報,站在暖帳的門口迎接皇帝。她裊裊娜娜地施了一禮,一雙翦水秋瞳漾滿光彩,頭上的金絲纏枝步搖冠珍珠流瀉,襯著精心妝飾的粉面如一朵凌波水蓮。隆緒由著內侍宮女們為他脫去紫貂大氅、銀狐皮帽、牛皮靴子和外衣,光著頭,換上一身寬松的常服和綿軟的拖鞋,笑吟吟地牽起貴妃的手,道:
“貴妃等急了?朕一散會就來了。今天的酒宴不單是吃喝歌舞,是有事要議的,所以才會這么久。”
皇帝坐到的紅木榻的繡金軟墊上,菩薩哥隔著張螺鈿金絲楠木矮幾坐在對面。隆緒憊懶地舒展了腰身,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幾個摞起來的大引枕上。
“臣妾準備了銀耳蓮子羹,用夏天的棗花蜜細細調了,消食解膩醒酒安神,一直煨在小廚房的灶上。錦瑟,快去端了來。”
“今天宴會上丞相的一番話令人耳目一新,除了他,朝中沒有第二個人說得出來,難怪母后看重他。”
隆緒喃喃道,像是咀嚼回味又像是說給菩薩哥聽。菩薩哥頓時笑逐顏開,一對梨窩盛滿了歡喜。她靠了舅舅才有今天的千嬌百寵,心里最渴盼的就是舅舅的才能得到承認。
“舅舅說了什么讓陛下如此贊賞呢?”
“丞相說南北戰爭不但要斗勇還要斗智,比起單單的戰場廝殺,謀略和外交能更好地達到目標。”
隆緒有時喜歡和菩薩哥談談朝政。既是因為這個小女子聰慧過人,也是因為自己的一點小心思:貴妃是他和母后、丞相溝通的另一條渠道,他所說的話大多會原原本本傳到二人耳邊。隆緒在皇后和其她嬪妃那里用不著這種心機,面對貴妃卻時時不自覺地就用上了。
錦瑟用托盤盛著一只白玉瓷盅走進來,將墊盤放在案幾上,伸出蓮花柔指拈起蓋子,一陣清爽甜柔的香氣絲絲溢出。菩薩哥努了努嘴,錦瑟帶著宮女內侍們退了出去。
隆緒用小瓷勺盛了一口放進嘴里,品咂道:
“好味道,清香爽滑,甜而不膩,比宴會上御廚房做的好多了。”
菩薩哥翹起線條柔美的嘴角道:
“皇上的舌頭也變得精致,品得出味道了。御廚房也就做熊掌烤羊野豬頭還罷了,弄這種細巧點心比漢人的大戶人家都不如。這是去年新曬的深山銀耳嫩尖,秋天新下的上好蓮仁,臣妾精心檢選,親手剔了心子,讓錦瑟守著燉了一整天才做好的。”
隆緒盛了一勺隔著桌子送到貴妃嘴邊,笑道:
“有你在身邊伺候,舌頭還能不變得精致。來,你也吃一口。”
菩薩哥微啟朱唇抿了,用帕子掩口道:
“在陛下手里吃著格外好味道。您自個兒用吧,我已經吃過了。陛下剛才說的南北戰爭,如何使用謀略呢?”
隆緒一邊慢慢啜著濃郁甜美的羹湯,一邊說道:
“從趙光義侵犯南京算起,南北開戰足足二十年了。大仗小仗打了無數,契丹士兵戰死的總有十幾萬,宋軍更要加倍。雙方都國庫耗盡百姓遭殃。結果呢,宋人要收回幽云十六州是癡心妄想,契丹要收復三州三關也不容易。除了契丹收回易州半州,兩國邊界還是原樣。也許真是到了談判解決問題的時候。”
菩薩哥用手撫著桌面五彩晶瑩的螺鈿花紋,揚起下巴驕傲道:
“舅舅站得高看得遠,不像那班武將就知道打打殺殺,用士兵的命換取功名富貴。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朝廷其實是為了自己。舅舅一心為了契丹好,母后慧眼識英雄,讓他做了大丞相,舅舅和母后都是最了不起的。”
隆緒感到有些累,轉了個輕松話題道:
“你今天過得怎么樣,宮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事,說給朕聽聽。”
菩薩哥一扭身走下榻來,到隆緒身邊緊貼著坐下,把頭靠在夫君胸前,噘著嘴道:
“哪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每天都是一樣,無聊透了。對鏡梳妝獨自吃飯,只有和宮女閑話幾句,才知道自己不是個啞巴。”
“你沒有去給皇后請安,和其她姐妹們說說話兒嗎?”
菩薩哥嘴角一撇:
“我說身子不舒服,今天沒有去。一個個假惺惺的,當面嘴巴抹了蜜似的,背后恨不能捅刀子,什么姐妹,一群烏眼雞罷了。”
“你不去給皇后請安,太后那里也不去嗎?”
“我才不和她們一起去,我想什么時候去就什么時候去。我和姑姑是真心的,不像那些烏眼雞,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別胡說,你怎么知道她們背后說什么。家和萬事興。朕是皇帝,本應該尊寵中宮,雨露分沾,現在獨寵你一個,旁人難免側目,你要恃寵而驕,那朕的后宮就沒有寧日了。”
菩薩哥的眼睛里溢出瑩光,摟著隆緒的腰說道:
“我沒有胡說,她們背后嘀嘀咕咕,好幾次都被我聽見。她們說我娘是漢人,出身低賤。連那些漢妃、渤海妃都看不起我,說舅舅是寵佞,我是仗舅舅的勢。她們分沾雨露,皇上為什么不去,我又沒有拴著皇上。”
隆緒暗自苦笑,菩薩哥的性子越來越潑辣,勸她沒用,要用冷淡疏遠來壓壓她的氣勢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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