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十里郊亭(1/3)
這天日上三竿的時候,一隊馬車駛出東京遼陽府南門。車隊氣勢宏大,主車是一輛駟馬高車,厚厚的帷幕將車廂掩得嚴嚴實實,車廂頂上的銅蓋閃閃放著金光。后面跟著二百人的騎士衛隊,身穿鐵甲身形剽悍的士兵們騎著毛色不一高矮一般的雄健駿馬。雖然沒有擺出儀仗呼喝開道,仍然顯得氣勢沉沉聲威煊赫。車隊在冰封雪蓋的原野上隆隆駛過,引得路人們都駐足觀望。
出城十來里,只見幾個峨冠博帶的官員站在道邊,他們的帽帶隨風飄舞,其中夾雜著一縷縷白色黑色的胡須和長發。車中乘客猛一跺腳,馬車停了下來。衛隊中幾名小兵輕靈迅捷地跑過來,打開車簾,放下腳蹬,扶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男子已經披上了一件黑色貂皮連帽大氅,他相貌英俊身形挺拔,和那幾名官員拱手寒暄一番,然后由他們簇擁著走下驛道。道旁不遠有一座青石墻圍起來的庭院,院子不大,除了作為點綴的小小花園和不長的曲廊,只有當中一座高大廳堂。這就是東京城東的十里郊亭。有錢有勢或附庸風雅的人們往往喜歡在這里迎來送往,借著這種機會詩酒應答會文交友。
今天的廳堂里溫暖如春,菜香酒香洋溢。一起進來的七八個人都有了些年紀、最年輕的也和車上下來的乘客差不多,個個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他們脫去外袍,身上都穿著朱紫色的官服。一張碩大的圓桌上布置好了豐盛的酒席:中間一只巨大的黃銅火鍋白花翻滾,里面滿滿地擺著切成薄片的肥肉火腿松茸蘑菇,火鍋周圍擺了一圈精致小菜、雞鴨魚肉果品點心應有盡有。
按照位次坐下,乘車的男子先站起身,向眾人團團一揖,笑著說道:
“德讓多謝諸位相送,不過是一次短暫返家探親,各位頂風冒雪地來給在下送行實在不敢當。”
年紀最大的一個白胡子老頭站了起來,顫巍巍舉著酒杯,聲音喑啞地說道:
“韓丞相,平日里想見你一面比見皇上都難。今天借送行不過是想見見面,可不要怪老哥幾個唐突。來來來,老夫先敬你一杯。”
被稱為韓丞相的正是當朝輔政大臣兼南院樞密使韓德讓。他趕緊舉起杯來,一團春風般爽朗說道:
“劉老尚書,這樣講豈不折煞晚輩。近來確實怠慢疏遠了前輩和兄弟們,但絕不是有意,新朝剛剛開局,確實是忙。各位不怪罪德讓我就多謝了。來,我先飲為敬。”
說完仰頭便干了一杯。
韓德讓搖身一變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政大臣已經一年多了。他位居宰相,身兼多職,在新舊更替主幼國疑的關鍵時期事務繁劇日理萬機,的確忙得沒有一刻閑暇。一年多了,他忙得幾乎從來沒有回過自己的私人府邸。除了輔政大臣,南院樞密使的諸般事務,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還兼著殿前都指揮使,這是一個不分晝夜的差事。倒不是他拿得起放不下事必躬親,事實上,殿前司的事他都撒手交給了副都點檢耶律葛。尤其是最近半年蕭排押擔任了右皮室將軍后,他更可以完全不用操心了。只有一項工作他必須親歷親為,就是親自守護皇上和太后的寢帳,不使宮闈之中有任何疏漏。御帳中有他的值宿小帳,晚上他就在那里歇息。這位輔政和太后的親密關系已經人盡皆知,御帳之中真實情形到底如何人們都心照不宣。這樣一來就沒有上朝下朝回家休沐的時間了。所以其他人想要私下見上他一面說是比見皇上都難并不過分。即便是這些他引為私朋的漢人高官們,除了在朝會上和議事時公事公辦也同樣一面難見。這些人想出這個主意,在他離開大營探親時跑到這里來送行,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他知道在座的沒有人想要揶揄諷刺給他難堪,想要見他套套近乎的話發自內心。此時此刻面對這些人,韓德讓的心中有所愧疚也有所感動。高處不勝寒,其實越是位高權重,越是需要與人保持聯絡維系感情。作為一個胸有大志的宰相,沒有羽翼和私黨不但會自我孤立,更是什么事也做不成。這幾個人都是朝中漢官中的精英,也直接間接地都是由他提拔起來的,現在正是需要他們于自己戮力同心的時候。
比如敬酒的這個老人名叫劉景,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是本朝掌管全國財政的戶部尚書。他出身河北世家大族,祖上當過唐朝的宰相和節度使,在南京漢人中樹大根深。劉景還是高粱河戰役中和韓德讓并肩作戰的當時的南京副留守,對他這個出身卑微的新貴不但沒有排斥和鄙視,反而一直恭敬有禮協同配合。韓德讓感念他的這一份情誼,一直對他敬重有加。
劉景又道:“今天沒什么正事,只是好久不見大家親近親近。德讓,我還是叫你德讓,你的官做大了,深得上面信任,這是好事。咱們今天也是慶賀慶賀。漢官做到這一步才算有了出頭之日。原來看著高勛做了秦王、樞密使覺得夠了不起了;看到老令公做到燕王、手握兵權也覺得到頭了,誰想到現在你更上了一層樓!德讓,你是個胸有天下的人,有你的地位和主持,要是大遼真的能夠朝著咱們謀劃的方向走下去,國家和咱們的子孫后代才有希望,咱們漢人才不枉做了一回大遼臣子。”
老頭說得感慨唏噓,眼睛都濕潤了。為了平復心情,他從滾湯里夾起一大片白花花的肥羊肉,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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