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保(2/2)
事。得了,我帶你去。食水都搬上來,之后便不必下底艙去了。”
看來這大漢也不是面面俱到,把一船的水手拘在此處,竟然沒想到給他們準備食物。不過眼見他仍是那副和藹模樣,程若玄略略放寬了心,跟著他下了樓梯。廚房與過道連通,兩頭敞著門,位置倒是方便得很。只是或許因為船上都是男人,這里跟打過仗一樣,米面灶具隨意堆疊,雜亂不堪。
程若玄皺著眉頭走上近前,察覺灶火尤有余溫,心念一動,俯身塞了張面餅進去。灶臺太高,她整個人都被罩住,還未起身,忽地聽見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從底艙另一頭過來的。有人正不耐煩地道:“我收你東西做什么?與你說過了,我們紀律嚴明,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你只需管好這一船水手,別湊上去添亂,我手底下的人自然不會傷他們性命。”
程若玄一驚。這人言談間引論的是《武經》里的話,難不成,這伙人并非來自欽天監,而是一隊軍士?
來人既然下到底艙,想必是不愿這番話給人聽去。她心下猶豫,不知是否該顯露身形;那虬髯大漢卻已沉聲道:“阿鐵。”
程若玄這才直起腰,就見監工站在門外不遠處,神情頗有些尷尬;火長跟在他身側,手里捧著一只錦盒,似是不知該往哪里藏,燙手一般,張皇無措。
那監工瞥見她露頭,眼神一凜,幾乎透出殺意來。程若玄給他這一眼看得渾身一僵,那虬髯大漢卻只搖了搖頭,向監工道:“小姑娘是我帶著下來的,無妨。”
監工神色有愧,仍是忍不住道:“倘若她把話傳出去……”
“話無不可對人言,你方才又未說錯。”虬髯大漢這話明明是寬慰的意思,說得卻是斬釘截鐵,顯是不容那監工再開口,“況且農家女孩,又能懂什么。不帶她回主艙去,水手豈不是更要起疑?等會兒你看好她就是。好了,過來幫忙。”
程若玄原先還以為這大漢有多看重自己,現在看來,他不過是待人客氣些,實則根本未把她放在眼里。但也得虧這份輕視,那監工總算肯放過她。他緘口上前,遵照那大漢指揮,扛了酒水吃食便走。火長早已嚇得大氣不敢出,眼見兩人都未理他,這才偷空把那錦盒往懷中一揣,撿了兩包面餅,唯唯諾諾跟在他們身側。風浪未歇,火長這般在海上呆慣的老手都給晃得歪七扭八,監工與那大漢卻將肩膊板得挺直,腳下步子踩得四平八穩,靴底的船板都仿佛比別人腳底下馴服些,無疑是行伍中人。
程若玄木然跟在他們身后,背心里一滴冷汗這才慢慢滑了下去。她外祖父裴貽直生前一直不愿與武官親近,常說他們兇暴乖戾,殺業太重。她少不經事時還覺得外祖父所說有失偏頗,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不過裴貽直也曾教導過他們兄妹幾個,軍士所誅,非誅百姓,誅其亂百姓也,大梁子民能夠安身立命,全靠軍隊震懾四方。那監工先前提及《武經》里的訓誡,倒也與這番教誨不謀而合。
想到這一層,她心底對軍士的敬意終究占了上風。方才她雖然受了那監工一番驚嚇,卻也說的上是事出有因。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盡力把方才的不愉快拋卻腦后。回到荊風身側,她便把那溫熱的面餅連同酒囊遞了過去。
“喲,”荊風一喜,笑道,“還挺有心。”
程若玄隨口“嗯”了一聲,心說可不是嗎,為了給這面餅回爐,險些……她心里一頓,也不知監工本打算將她如何。既是軍士,總不至于把她小命要去;頂多拘在船底,再也不放她上來吧?
荊風叼著餅,往船艙里掃了一眼,忽道:“那監工老盯著你做什么?”
程若玄心里既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未抬眼,只苦笑著搖了搖頭,大著膽子低聲問了一句,“這片海域可還太平?”她尚未弄清楚這伙軍士究竟是為了什么上船來。
“風浪總是難免的。”荊風答非所問,顯然沒明白她話中所指。
程若玄正猶豫著該不該解釋,前邊已有人在催:“酒呢?再不送來,我就要給吹成人干啦!”窮苦人慣會拿自己的苦處取樂,她不由為之一哂,抬頭一看,就見那監工仍盯著這邊,似是嫌她停得太久,表情已有些懷疑的意思。她嘆了口氣,把酒囊拿了回來,又借機向荊風叮囑道:“省點力氣。”
“什么?”荊風不明所以。
“劃你的槳,別看我。”程若玄聲音壓得極低。監工已向火長允諾保全全船上眾人,但行伍中人殺伐決斷,軍令便是頭等大事,真要動起刀兵來,能否兼顧當真難說。形勢未明,她心中仍有些不安,到底冒險開口提醒了荊風:“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打起來。在哪兒能躲一陣?”
荊風眼皮一動,依她所言并未回頭,卻也沒有立即答復她的問題。程若玄知道這事得容他想上一會兒,也不等他,轉身徑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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