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留香待何時(1/2)
這回皇上只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他走后,依蘭意興闌珊,沒多久也怏怏離去。
我長吁了一口氣,吩咐小蓮道:把茶點裝一盒子,再把我放在床頭的那本書拿著,我們去留春園坐坐。
留春園就是太后寢宮春熙宮后面的園子。言為心聲,太后的棲息之地,似乎總與春字脫不了干系。
最開始我這個古板無趣的女人總覺得這些名字有點礙眼,不適合一個未亡人居住,因為給人以不甘寂寞、蠢蠢欲動之勢。后來才現,是我自己思想狹隘,想歪了。
母后曾經在我鼓足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時這樣告訴我:催人老的不是歲月,而是人心。一個人如果心老了,就真的老了。你想,如果我住在一個叫‘慈安’或‘壽寧’的地方,每天進進出出,抬頭看見那匾額就提醒自己老了,余生唯一可做的事就是頤養天年,那我還有什么斗志?一個才三十幾歲的人就這樣過日子,是不是很可悲?如果宮名是‘春熙’,感覺就完全不同了,有一種春風拂面人正年少的激揚恣肆。
不得不佩服母后很懂得人心,尤其懂得調動人心——別人的和自己的。所以她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更不只是靠美色邀寵獲致,要說美,宮里的女人哪個不美?環肥燕瘦,各有各的魅力。先皇在世時也從未專寵一人,母后能最終勝出,靠的是她的腦子。
但愿,我能有她一半的智慧。
留春園一如既往地蓊郁蔥蘢、花繁葉茂,讓人見之忘俗,只是才踏進去,就覺得氣氛有異。平時安安靜靜的庭園,今日多了好些四處晃動的太監。
我喊住一個問:誰在這兒,是太后來游園了嗎?
他回道:稟公主,是皇上在這兒。
皇上?我抬起頭往小屋的方向看去,那人已經背著手立在屋檐下,清朗的笑容中有著兩分孩子氣的得意。
既然來了,又見著了皇上,沒理由掉頭就走。何況,這屋子本是母后賜給我的,為什么反而是我讓?
我走到他跟前,還沒進去,就見小安子領著人從別處搬來木梯子,又有小太監從屋里托出一張橫幅。小安子自己爬到梯上,小心翼翼地把橫幅貼上門楣,我抬頭一看,上面是三個隸體大字:知語軒。
怎么樣,我這幾個字寫得還行吧?皇上笑眼彎彎地問我。
我斂衽道:皇上的墨寶,豈止是‘還行’?哪天我要是得罪了母后,被她趕出宮去,別的都可以不要,只要把皇上這個橫幅揭下就行了,**去肯定賣很多錢的。
真的呀,何必那么麻煩,我等會兒再多給你寫幾張就是了。
謝陛下,只是這‘知語’二字,作何解?
你猜。
得了,都幾歲了,還跟我玩這猜猜看的戲碼,我笑著往里走:不管是什么意思,只要是皇上御筆親提的都是好的。
皇上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趨,口里則興奮地建議:姐姐,我們把左邊那間當書房和臥室,中間的當棋室,右邊那間就當茶室好不好?我讓人在里面放個茶爐,下雪的時候,我們在這里賞雪,自己煮雪烹茶。等喝過茶,我吹笛子,你拉二胡,肯定別有一番意味。
我回頭看了看他:皇上,雖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這幾間屋子好像是太后賜給愚姐的呢,皇上就自顧自地占為己有了?
他可一點兒也不慚愧:姐姐也說這是太后賜給你的屋子啦,姐姐的,自然就是我的了,我不是別人,我是你弟弟。
哦,照這樣說起來,皇上的,也就是姐姐的?那我可要賺死了。
他居然鄭重點頭:是啊是啊,我的當然也是姐姐的。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他的話,有時候只能當童言童語,或瘋言瘋語聽。
走到左邊的書房,桌上的硯臺里還盛著滿滿的墨汁,泛著濃濃的桂花香。我湊過去聞了聞,現香味真的是從墨汁里出來的,不禁驚嘆:宮里真講究,連墨汁都是香的,我以前用的可都是臭墨。
小安子接口說:公主,市面上也有香墨的,只是比臭墨貴一點。
皇上的關注點卻是別的:姐姐,寫兩個字給弟弟看看好不好?
我回他:姐姐的字很丑的,跟姐姐的人一樣丑。
他夸張地叫了起來:哇!如果字如其人的話,姐姐的字肯定是天下最漂亮的。
最后,沒磨過他的死纏活纏,我隨手寫下了幾個小楷:留香待何時。
他提筆續:籬角黃昏雨。
我再寫:無言倚蓬窗。
他再接:憔悴損芳姿。
我看著聯好的詞大笑:原來我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婉約派的,這么纏綿悱惻呢。
他不依:分明是你寫成那樣的,卻賴我,我不過依著你的思路奉和而已。
我指著紙上他的筆跡說:那是誰在看‘黃昏雨’?是誰‘損芳姿’?皇上的絕世姿容可千萬損不得,要是損了,會舉國同哭、萬艷同悲的。
他嘀咕:我又沒死,干嘛‘舉國同哭’啊。
我自知失言,懊悔無極,低下頭道:對不起,我……
他立刻笑著勸慰:沒關系啦,從我出生起,就一直在生死線上打轉,那一年不死幾回?沒有人比我更接近死亡了,還怕你說?
我神色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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