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因為你蠢,所以我惡(1/2)
楊牽牛瞇著來就不大的眼睛,冷冷地看向發出聲音的那個人。楊澆水很不喜歡被人這樣盯著,但他是個老實人,不喜歡跟人沖突,于是就掛上招牌式的笑容,跟楊牽牛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卻是毫不遲疑地在老婆子的身后。
“楊澆水,你釁事”
“嘿,牛哥您這是哪兒的話”
楊澆水笑嘻嘻地擺手道“咱們有一一,該是啥就是啥,哪兒跟釁事扯得上干系”
冷笑從楊牽牛的鼻孔里發出來,那種輕蔑的神情就好似在看一只土狗。他向來瞧不起楊澆水,這個人混到四十二歲,到如今還是一事無成,每日價只顧著自家那座吃力不賣好的果園,家里的前門院墻還是昔年用黃土澆磚壘成的,三條老窯洞舊得快發霉,大楊莊稍微混的差不多的,都不至于這么窮酸。不客氣地講,就是把楊澆水闔家放到古代,那也是窮得震天響,舊時代好歹還有幾座磚瓦房,至不濟搞幾根上好的木料,那也算是豪門。且不,目下都是新啦,日新月異的時代,他卻依然沒有長進。
到這兒,還有個笑話。
楊澆水家土墻多,每次下雨,他家就是一水兒的爛泥。稀巴爛地流滿地,把隔壁家的磚墻都染得污穢臟黑,鄰居不免火大。
每逢下雨,村委幾個之間常調侃,爛泥扶不上墻。
這爛泥,的既是楊澆水,也是楊澆水家的墻,完之后便是哄堂大笑,純拿他找樂子。
楊牽牛知道楊澆水是個老實人,但老實這個詞語在他的語境中有個新鮮的定義,那叫夯貨。楊澆水越實誠,楊牽牛就越瞧不起他,因為在他看來,楊澆水那根就不叫實誠,只有從頭至尾的傻。這年頭不多長兩個心眼算計別人,反而老實得像個糊涂蛋,多稀罕哪
“你信你算什么東西你信有個屁用”
楊牽牛抖動著他那瘦削得好似獼猴的身板兒,一顆賊袖珍賊锃亮的平頭腦袋不住地搖晃。
見他語氣不善,楊澆水心里也有火氣,所以面無表情地道“剛才俺親眼所見,是你跟老頭兒搶東西的時候把他踹下水。天老爺作證明,今兒個誰要瞎話,誰就兩個眼珠子挖出來,半夜給老太太當馬燈照路咋樣”
“我呸”
楊牽牛朝楊澆水身前吐口唾沫“你眼見,你眼見個屁半輩子混不出人樣的夯貨,你他娘的也配當證人趕緊給爺死開”
著,他提起右腳朝楊澆水踹過去。
楊澆水呵呵一笑,只是微微一側身,便躲過這一腳。
他躲過去,楊牽牛卻慘了,十足的力道從腿上送過去,卻沒想到楊澆水這夯貨身手如此靈活,一腳踹到空氣,再沒著力點支撐,哎呀慘叫著,也掉進了洪水中。
這下倒是把楊澆水給驚著。
他雖然有心教訓楊牽牛,卻沒有下死手的狠心,眼看著楊牽牛被浪潮拍向漩渦深處,楊澆水二話沒縱身跳進水中。他水性極好,雙手只撥騰幾下,就游到楊牽牛的身旁。楊牽牛如蒙大赦,張開雙手雙腳長蟲一樣纏在楊澆水的身上,一張面皮嚇得紫成葡萄色,嘴里一疊聲地求救。
“水哥,救我”
楊澆水力氣雖大,但在這湯湯洪濤中卻也似江海上的葉子,根翻不起浪花。要知道,在水里身就容易力乏,又有楊牽牛這樣一個累贅桎梏他的手腳,縱使用盡渾身力氣,也只是堪堪保持不被浪濤沖遠而已,無論如何都難以再度回到大堤的岸邊。
“水哥,趕緊游呀,你在愣啥子”
眼見楊澆水停在河水中間,不再動彈,剛安靜下來的楊牽牛頓時嚇得全身冰冷,一邊在口中催促,一邊纏在楊澆水的身上不停地掙扎。
他這一掙扎,楊澆水更加難受。
水中救人,怕的就是這個,他若是乖乖地一動不動,那倆人還有活頭。他要是絕望地胡亂掙扎,那倆人就離死不遠了。楊澆水縱算再會水,那也是個肉體凡胎的常人,力氣根就支撐不了多久,楊牽牛的掙扎只會讓他的力氣更快耗光,對于困境毫無幫助。
感受著體內熱氣漸漸流逝,楊澆水漂浮在河水中,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他心里暗想“這下真的要死啦”
回首這一生多少次的化險為夷,哪次都沒有這次驚險。鳳臺山上的那只大狼狗沒能要他的命,亂葬崗中那陣妖風沒能要他的命,白水溝的那個黑衣人同樣沒能要他的命然而這次,自己真的沒有那么幸運了吧
“嘿,這人的氣運,真就有用光的那一天”
他遙望著大堤上哭成淚人的秦洗劍,和瞪著晶亮的大眼睛、只有黃楊樹高的楊沖,心里悲痛萬分。他萬念俱灰地想到,大兒子還沒有娶上媳婦兒,秦洗劍的甲狀腺腫大還沒查出是個什么病癥,家里養的那條土狗才剛剛學會做騷犬,院子里種著的那顆大棗樹正開始結紅棗,老舊的飯棚是時候換張頂棚,回頭該找個木匠給楊沖做張新床板
但是所有的這些他都做不到了。
浪潮將他的整個腦袋都淹沒,能之下,他的嘴巴咕嘟咕嘟地咽著河水。
掙扎許久的楊牽牛終于沒有力氣再去掙扎,楊澆水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去劃水,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那種萬般無奈的無力感與將近溺死的恐懼使他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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