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越和簡容相談甚歡的同時，皇城景仁宮內(nèi)的氣氛十分壓抑和沉重。
    劉賢漠然地坐在右側(cè)，冷眼看著跪在堂下的男子。
    吳太后則端坐長榻之上，面無表情地聽著跪下那人的陳述，側(cè)邊肅立著兩名心腹女史，除此之外殿內(nèi)再無旁人。
    “……太后娘娘，微臣不懼生死，為天家縱然身首異處亦甘之如飴。然而晉王野心已經(jīng)顯露，他分明是要借著這次的事情斬斷宮里的耳目，以便他將來圖謀不軌。微臣若是一死了之，將來恐怕晉王會愈發(fā)得寸進尺，還望娘娘和陛下明鑒！”
    范余伏首于地，言辭無比懇切。
    吳太后微微動容，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轉(zhuǎn)頭望向神情冷峻的年輕天子。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期盼，劉賢望著范余說道：“你為何要自作主張行此不義之舉？”
    范余登時心中一涼，猶豫道：“陛下，微臣雖然才疏學(xué)淺，卻也讀過圣人之言。所謂朋黨周比，以環(huán)主圖私為務(wù)，謂篡臣也！如今晉王狀若忠耿唯上，卻在暗中廣植黨羽，軍中只尊晉王令而無視圣旨者大有人在，局勢已然十分危急！”
    劉賢微微皺眉，吳太后卻點了點頭。
    范余繼續(xù)說道：“微臣蒙先帝與莫文正公賞識，又得太后娘娘信重，豈能不為天家效死？晉王回京之日，陛下親自出城相迎，執(zhí)政軍機牽馬墜蹬，都中萬民夾道歡呼，這是何等的榮耀與尊崇，然而晉王卻不肯放棄手中軍權(quán)，分明是心懷不軌所圖甚大。故此，微臣才想出這個法子，只想讓他知難而退，大權(quán)重歸朝廷。”
    劉賢冷聲道：“你這樣做陷母后和朕于何地？又讓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
    范余登時語塞。
    在得知前日朝會上發(fā)生的事情后，他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不妙，匆忙向吳太后求救，這個時候只有太后才能壓住天子饒恕他的性命。原本以為今日只是走個過場，所以他將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卻沒想到此刻天子已經(jīng)毫不掩飾殺意。
    他面色蒼白地看向吳太后。
    殿內(nèi)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吳太后輕咳一聲，對劉賢說道：“皇帝。”
    劉賢微微垂首道：“兒臣在。”
    吳太后略顯艱難地說道：“哀家知道這件事辦得不妥，但是此人是你父皇留給我們母子的忠臣，他先前所為也是出于對天家的忠心。如今事情已經(jīng)被揭露，確實是要給裴越和朝野上下一個交代。但是哀家覺著，未必一定要做到那個程度。”
    劉賢依舊面無表情，緩緩道：“母后，這兩天都中人心不穩(wěn)，矛頭逐漸指向后宮，如果不能盡快消弭影響，恐怕會引發(fā)更多的變數(shù)。”
    吳太后沉吟不語。
    范余的生死不止和他本人有關(guān)，開平帝留下來的遺澤有很大一部分由他居中聯(lián)系，這也是吳太后能夠插手朝政的原因。雖說孝道二字無往而不利，但是即便劉賢不得不默認，她終究要有得力的人手去做事。
    范余的謀劃或許會讓裴越十分憤怒，然而在吳太后看來，這才是真正為天家效力的能吏，不到萬不得已，她當然不愿對裴越讓步。
    劉賢見狀便輕嘆道：“胡泉當日在朝堂上說出范余的身份后，如果他不將這件事扛起來，對于母后的名望會有極大的打擊。”
    吳太后遲疑道：“若是這樣做，裴越便會罷手？”
    劉賢緩緩道：“母后，這次終究是天家理虧，但是兒臣相信晉王懂得分寸，不會做出讓兒臣失望的事情。”
    吳太后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這個皇帝兒子雖然極其孝順，然而威望和手段都有所欠缺。若是開平帝還在世，裴越縱然功勞再大，又怎敢公開和天家打擂臺？
    尤其是到了這個時候，劉賢竟然還相信裴越的忠心，這讓吳太后心中極其疲憊。
    這對世間身份最尊貴的母子三言兩語便確定一個人的命運，身為當事者的范余此刻終于生出無盡的惶恐，仿若置身冰窟之中。
    他曾經(jīng)想過自己要成為沈默云那樣的孤臣，也有權(quán)傾朝野的野望，心中自然早就做好看淡生死的準備，然而當這一刻真正來臨，他才發(fā)現(xiàn)死亡的恐懼究竟是何種意味。
    “太后娘娘，陛下，懇請寬恕微臣的死罪……”
    范余不斷以頭觸地，額頭上逐漸出現(xiàn)清晰的血印。
    吳太后心知此事已經(jīng)難以挽回，輕嘆道：“哀家且問你，家中是否還有親人？若是有的話，哀家會命人妥善照顧他們。”
    范余滿面苦澀地搖頭，然后繼續(xù)磕頭求饒。
    吳太后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
    劉賢便提高語調(diào)道：“來人。”
    侯玉領(lǐng)著廷衛(wèi)邁步而入，朗聲道：“奴婢在。”
    劉賢指著范余道：“將此人及與案子有關(guān)的所有內(nèi)衛(wèi)關(guān)入昭獄，待朝廷昭告案情之后，押赴午門明正典刑！”
    侯玉領(lǐng)旨，廷衛(wèi)便將范余拖了出去，只聽得其人一直喊道：“娘娘，陛下，饒命啊……”
    隨著這個聲音消失，殿內(nèi)終于安靜下來，母子二人相顧無言。
    朝廷各部衙再次展示出高效的運轉(zhuǎn)，僅僅用了一個晚上便查清定國府刺殺案的一應(yīng)細節(jié)，然后特地請來晉王府的人，在驗明正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