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0【苦手】(1/2)
前宅偏廳,兩位身份相差極大的年輕男子對面而坐。
“當年在前面那間門房里,你三言兩語便將老大拿捏住,我便知道你肯定不是池中之物。你表現得越豁達,心中暗藏的仇恨便愈發難以消解,遲早都會找這座國公府尋仇。等你從橫斷山回來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出先帝要大用你,所以我就慫恿父親去告你的御狀,不管你立下多大的功勞,以父告子都足以毀掉你的前程。”
裴云神情略顯委頓,眼神卻格外明亮。
裴越吃著裴寧特意讓良言準備的點心,淡然地聽著他的長篇大論。
裴云見狀亦不在意,繼續說道:“可是我怎么都料不到,你竟然能提前說動老太太,為你寫了一封足以扭轉局勢的親筆信。后來你平步青云,地位越來越高,我只能另辟蹊徑,希望能為裴家找到一條出路,可最終還是被你橫加干涉。”
這番話指的是他籌謀裴寧嫁入魯王府一事,裴越冒著觸怒開平帝的風險毀掉了婚約。
裴越依舊不為所動。
裴云自嘲一笑,徐徐道:“你在朝堂上動用西寧伯崔護這個棋子,反手將我打落塵埃,可我仍舊不服。我承認在軍事上遠不及你,但我從小便沒想過走這條路,如果沒有你的存在,我肯定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
裴越吃完最后一口點心,又喝了半盞清茶,拿起帕子擦擦嘴,好奇地問道:“什么抱負?”
裴云不答。
裴越沒有追問,從容不迫地說道:“其實你還是沒想明白,這些年你始終無法達成所愿,是因為你自身的力量太弱,從頭到尾都只能借勢。你總是將希望寄托于陰謀詭計,妄想天下人為你所用,這本身便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裴云皺眉道:“謀算才是正道。”
裴越搖搖頭,直白地說道:“我相信你有能力設計一個堪稱完美的局,擘兩分星不差絲毫,每一個人都在你的計算之中。然而兵法有云正奇相合,純粹靠陰謀肯定無法成事,因為即便是面對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一個小小的偏差就會導致全盤皆錯。”
裴云沉聲道:“那只能說明這個局不夠完美。”
“什么叫陰謀?”
裴越笑了笑,不疾不徐地道:“陰謀便是做局,關鍵在于隱秘,讓你的敵人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走進陷阱,一旦被對方察覺就很可能會失敗。謀局越大,牽扯進來的人就會越多,消息泄露的概率成倍增加,因為你不能控制所有人的心,把他們都變成提線木偶。這世上有太多的聰明人,你連沈默云沈大人的皮毛都沒學到,又怎敢視眾生為螻蟻?”
裴云沉默不語。
良久之后,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比我看得更透徹,而且令我很意外的是,本以為一人之下的晉王會再抽我幾個耳光,沒想到你竟然愿意同我講道理。”
裴越摩挲著白瓷茶盞,淡淡道:“我也有些好奇,這次你居然沒有選擇投向太后,反而試圖給她設一個局。你這些年的遭遇雖然大多是咎由自取,但終究和我脫不開干系,按說你應該一心一意幫太后對付我,說不定可以達成夙愿。”
裴云道:“我又沒瘋,為何要弒父?”
裴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裴云明白這個眼神的含義,他坦然道:“當年我不知老太太給了你一道護身符,覺得父親去告御狀即便不成功也沒有大礙,頂多被先帝申飭一番。至于姐姐的婚事,我承認我有私心,可是魯王府又非龍潭虎穴,她只會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他想了想,加重語氣道:“或許這些想法證明我很自私,但我總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弒父這個程度。”
“也是。”
裴越頗為感慨,沉吟道:“但是我沒辦法因此感謝你。坦白說若非你自作主張,鑾儀衛的死士根本做不到悄無聲息地入府。你我之間不必虛言,我并不在意你父親的生死,但昨夜險些傷到大姐,這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意外。”
裴云搖頭道:“我找你又不是為了在你面前邀功,難道指望你封我一個王府長史的官兒?”
裴越微微頷首,繼而平靜地問道:“請你直言。”
裴云直視著他的雙眼,鄭重地問道:“我想不明白,你為何不擁兵自立?”
裴越悠悠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裴云眉頭微皺,對方的回答可謂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古往今來成大事者豈會被這種話打消欲望,在他看來裴越已經具備走上那一步的基礎,只要能夠堅定地走下去,至少比當初王平章成功的概率更高。
造反這種事當然風險極大,稍有不慎便是抄家滅族的下場,但風險大意味著收益高,君臨天下才是人生的頂峰。
裴云沉聲道:“這個理由不夠真切。”
“那便說些實際的。”裴越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平和地說道:“從開平三年起,我便奔波于大梁各地。我在虎城附近殺過西吳人,在天滄江邊與周軍搏命,在荒原深處擊潰蠻族,在京都剿滅叛軍,世人稱贊我的功績,朝廷不斷給我嘉賞,從子爵、國侯、國公到今日之親王,你看到的是我身上這層金光,可知我看到的是什么?”
裴云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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