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淡然的話語讓滿殿大臣面露錯愕。
    關(guān)于西府改制和撤銷五軍都督府諸事，朝中早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畢竟這是裴越半年前就開始籌備的大事，只是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個中原委不必贅述，五軍都督府的確人浮于事，而且增加了許多不必要的程序。在大梁立國之初，為了防止武勛手里的權(quán)柄勢大難制，五軍都督府能夠起到很好的制衡作用，但在收復(fù)南境故土、西吳茍延殘喘的當(dāng)下，再維持以前的設(shè)置沒有太大的必要。
    劉賢沉吟道：“襄城侯有何看法？”
    右軍機蕭瑾立刻成為朝臣們視線的焦點。
    如果撤銷五軍都督府，毫無疑問會增加西府的權(quán)力，往后軍機便可直接插手各大營的軍務(wù)，不需要通過五軍大都督之手。但是蕭瑾在經(jīng)歷南境慘敗之后，在軍中的威望大受打擊，短時間內(nèi)恐怕無法取代谷梁，更難壓制住裴越的勢頭。
    吏部尚書寧懷安心中一動，難道裴越岔開話題是以退為進，不和大臣們爭論親王是否就藩，只為將來獨掌軍權(quán)做準(zhǔn)備？
    蕭瑾思忖片刻后，緩緩道：“稟陛下，臣贊同晉王的提議，可以撤銷五軍都督府，同時對西府進行改制。”
    寧懷安眉頭皺起，然而谷梁不在都中，蕭瑾和裴越兩個人意見相同時，旁人根本沒有在軍務(wù)上置喙的資格。
    劉賢頷首道：“那便依照晉王離京前遞上的折子，撤銷五軍都督府，西府軍事院下轄衙門改制為一廳十六房。此事既然是由晉王首倡，那便委屈愛卿再辛苦一段時間，親自主持改制細務(wù)，襄城侯從旁協(xié)助。”
    裴越?jīng)]有立刻領(lǐng)旨，抬眼望著年輕的天子說道：“陛下，五軍都督府雖然要撤銷，但大都督柳大人乃是不可多得的能臣。如今陳寬因罪罷職，故此臣舉薦柳大人為新任兵部尚書。”
    劉賢點頭道：“準(zhǔn)奏。”
    柳公綽在接手五軍都督府之前便是兵部尚書，如今只能算是官復(fù)原職。
    對于這項合情合理的任命，旁人根本沒有反對的理由，洛庭也只能面色平靜地聽著。
    裴越緩緩舒了口氣，終于露出一抹微笑道：“陛下，方才眾位大人直言親王不可就藩，臣覺得說得很有道理。其實臣這些年大多在外奔波，留在都中陪伴家人的時間很少，本心便希望能夠留在都中。陛下無需煩惱，便依祖制而行。”
    劉賢略顯尷尬地說道：“朕會讓人盡快為愛卿在都中修建一座嶄新的王府。”
    裴越謝過，然后說道：“承蒙陛下厚愛，臣如今身負親王之爵，不宜繼續(xù)插手朝政，因此臣辭去西府知院，懇請陛下恩準(zhǔn)。至于西府改制一事，理應(yīng)是襄城侯的分內(nèi)職責(zé)，臣委實不便插手。”
    “這……”劉賢面露遲疑。
    在朝堂重臣看來，皇帝陛下的猶豫可以理解，或許是擔(dān)心裴越因為方才反對的聲浪心生怨望。如果代入到裴越的身份，今日這場大朝會確實不夠痛快，明明是加封王爵的大喜之日，偏偏這么多人跳出來煞風(fēng)景。
    萬一裴越因此對天子和朝廷背離，同樣是諸多有識之士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
    兩難啊……
    盛端明心中嘆息，正要出言勸慰，卻聽裴越果決地說道：“陛下，臣不敢妄言功勞，但如今確實有些心力交疲，只想暫時放下庶務(wù)陪伴家人。臣已是親王之爵，繼續(xù)留在朝堂恐怕會令諸位大人不安，懇請陛下恩準(zhǔn)臣辭去西府知院。”
    洛庭心中一凜，連忙開口說道：“晉王殿下，下官絕無此種想法！”
    裴越?jīng)]有回答，朝著龍椅上的天子躬身一禮，久久沒有起身。
    劉賢見狀無比為難地道：“既然如此，愛卿便歸府休養(yǎng)一段時日。至于西府知院一職，朕亦不好勉強，但是希望愛卿明白，大梁離不開你，朕更離不開你。”
    “多謝陛下！”
    裴越稍稍提高語調(diào)，然后直起身來，平靜地走回武勛班首之列。
    滿殿寂然。
    寧懷安和吳存仁對視一眼，兩人的心情都十分復(fù)雜。
    他們原本鉚足勁想要在今日朝會上，眾志成城以大義名分逼迫裴越交出軍權(quán)，至少不能繼續(xù)擔(dān)任京營主帥。然而裴越這番連消帶打，又主動辭去西府知院，將軍務(wù)大權(quán)交還給谷梁和蕭瑾，翻云覆雨之間便立于不敗之地。
    當(dāng)下誰還敢出言相逼？
    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從源頭上斷絕裴越出京就藩的可能。
    往后再徐徐圖之罷。
    ……
    曾經(jīng)面積廣闊的衛(wèi)國公府，如今已然換上晉王府的燙金匾額。
    府中仆人無不興高采烈，在裴越回府后迫不及待地高呼“拜見王爺”，連林疏月和桃花也不例外。谷蓁身為正室夫人，兼之出身侯門嫡女，自然不肯在下人面前失了禮數(shù)，卻被裴越一把抱起，然后紅著臉埋首于他的懷抱中。
    陪她們聊過一陣后，裴越信步走進青崖小筑。
    丫鬟們滿面喜色地退下，臥床的葉七看著換上親王常服的裴越，眨了眨眼道：“這身行頭不錯。”
    裴越微笑道：“你喜歡就好。”
    他拉來一張交椅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在葉七隆起的小腹上，打趣道：“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