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4【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1/2)
今夜建安有雨。
花廳內(nèi)燈火輝煌,裴越卻坐在廊下,凝望著黑色的夜幕,聽著淅淅瀝瀝的雨打芭蕉之聲。
身后響起輕柔的腳步聲,沈淡墨走到他旁邊坐下,轉(zhuǎn)頭凝望著他的側(cè)臉,眼中的關(guān)切和擔(dān)憂一覽無余。
她已經(jīng)知道日間發(fā)生的事,裴越在收到京都急報之后罕見地暴怒,當(dāng)時在場的心腹武將們只當(dāng)他是因為谷梁受傷而如此,但沈淡墨卻憑著對裴越的了解,猜到其中必有隱情。
細雨飄搖如霧,在這夏夜帶來幾分涼爽清新。
裴越眉頭緊皺,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幽幽道:“你說劉保為何能活著?”
沈淡墨怔住,下意識地問道:“誰?”
裴越徐徐道:“宮中一名內(nèi)監(jiān),先帝在世時很器重他,命他為內(nèi)侍省都知之一。今上登基后,將他打發(fā)到皇陵去守墓?!?
沈淡墨腦海中浮現(xiàn)此人的生平,但愈發(fā)茫然不解,不知裴越為何會突然提起一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宮中內(nèi)監(jiān)。
裴越收回目光,垂首道:“先帝因為南薰殿爆炸遇刺,這件事是由陳皇后、王平章、你父親和陳希之合謀。但先帝之所以在那天會去南薰殿,是劉保跑到御前說陳皇后有自盡的想法。先帝雖然更喜當(dāng)今太后,但對皇后終究存著幾分夫妻之情,因此便趕去南薰殿看了一眼?!?
他輕嘆一聲,神色復(fù)雜地道:“便是這一眼,讓先帝在十日后撒手人寰?!?
饒是沈淡墨從很小時便接觸太史臺閣的卷宗,知道很多朝廷秘聞,此刻仍舊滿面訝然。
她輕聲問道:“這劉保是誰的人?”
其實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裴越答道:“他是岳丈的人。”
沈淡墨輕呼一聲,再聯(lián)想到裴越今日收到的急報,一個極其可怕的猜測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
裴越靠在椅背上,仰頭說道:“南薰殿弒君案是那幾位大人物聯(lián)手為之,但真正系上這個扣子的人卻是劉保。換而言之,如果先帝不去那里,縱然炸死再多人也無濟于事。按理來說,劉保這種人應(yīng)該是死士,可他卻好端端地活了下來。”
沈淡墨凝望著他的側(cè)臉,不由得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入手一片冰涼。
裴越反握著她柔軟的手,苦笑道:“當(dāng)時我便想不明白,為何劉保能活著。岳丈對我說,劉保并不知道南薰殿左近埋著炸藥,陳皇后當(dāng)時確有自盡之意,所以劉保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zé)。這樣的人如果莫名其妙地死了,反倒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再者,他不忍劉保白白丟了性命,還自嘲說自己有些婦人之仁。”
沈淡墨搖頭道:“不對,以谷侯爺殺伐果決的性情,劉保必須死,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是啊,可我當(dāng)初偏偏就信了岳丈的話。”裴越搖搖頭,自責(zé)地說道:“我怎么就不想一想,岳丈是何等人物?他十五歲以一介庶子身份從軍,從一個普通的小卒做起,依靠赫赫功勞走到軍機之首,數(shù)十年來若真是這般優(yōu)柔寡斷,早就變成了一抔黃土?!?
沈淡墨憐惜地拍拍他的手背,柔聲道:“這是谷侯爺?shù)臎Q定,你又何必自責(zé)?如今看來,谷侯爺是故意留著劉保,好讓宮里有個調(diào)查的方向,然后將線索指引到他自己身上……”
她忽然停了下來,面色變得無比震驚。
裴越扭頭望著她,喟然道:“日間聽聞那個消息,我只是憤怒于韋睿和谷范沒有保護好岳丈。為了避免他出事,我再三叮囑過那些人,還將所有的火器和藏鋒衛(wèi)都送到岳丈身邊。原本想著西境只需要堅守,岳丈又身處大軍之中,定然不會有什么危險,可終究還是事與愿違。但是后來仔細一想,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面的蹊蹺?!?
沈淡墨冰雪聰明,很快便將谷梁讓劉?;钪c這次他身受重傷聯(lián)系起來,感嘆道:“谷侯爺這是以自身的安危作為代價,為你贏得大義名分上的先手?!?
裴越心緒翻涌,久久沉默。
沈淡墨又問道:“京都急報里可有西境戰(zhàn)事的細節(jié)?”
裴越搖了搖頭,緩緩道:“從都中那些人的反應(yīng)來看,岳丈受傷表面上沒有古怪,否則我留在都中的人手不會沒有稟報。但岳丈不是沖鋒陷陣的武將,而是坐鎮(zhèn)中軍的主帥,連我如今都不會親身犯險,他這樣的沙場老將又怎會犯那種愚蠢的錯誤?想要在數(shù)十萬大軍之中傷到他,只會是一種情況?!?
沈淡墨微怒道:“背后的冷箭?”
“嗯。”
裴越應(yīng)了一聲,隨后說道:“還有另外一件事。京都收到西境軍報,然后再派人南下告知于我,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岳丈如果是正常受傷,肯定會派人繞開京都直接傳信給我,這樣可以避免我誤判局勢。但我一直沒有收到岳丈的信,這有兩種解釋,要么他傷勢過重?zé)o法顧及此事,身邊人也方寸大亂想不到這一節(jié)。要么……他不希望我知道內(nèi)情,希望我朝著那個方向去想?!?
沈淡墨心中一震。
那個方向指的是什么,她比旁人更加清楚。
裴越繼續(xù)說道:“還有第三種可能,岳丈希望我能逐漸看清天家的心思,他擔(dān)心我會沉迷于扮演一個愚忠的臣子,哪怕刀斧加身也要高呼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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