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殿。
    新任兵部尚書陳觀安靜地站在下首，望著那位侃侃而談的年輕國公，不由自主地生出羨慕的情緒。
    他時年四十八歲，在朝中摸爬滾打二十多年，歷經(jīng)曲折才能成為衣紫重臣。裴越年方弱冠便已大權在握，且在月前過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壽辰，當時不僅滿京都的文臣武勛都去衛(wèi)國公府送了賀禮，宮里亦有太后和陛下的賞賜，可謂風光至極無人能比。
    只不過，這位年輕國公看來猶不知足啊。
    “……陛下，諸位大人，南朝必然會做垂死掙扎，因此他們會抓住一切可以借助的手段。西吳在兩年前那場大戰(zhàn)過后，看似短時間內(nèi)沒有起兵犯境的能力，但不排除在南朝的鼓動之下，西吳君臣孤注一擲。另外，北疆雖已平定，但西南渝州境內(nèi)一直不安寧，亦有爆發(fā)禍亂之可能。”
    裴越平心靜氣地說著，陳觀卻暗自搖頭。
    衛(wèi)國公未免太急切了些，如今握著那么大的權力還要繼續(xù)攬權。
    他不相信在大梁內(nèi)部穩(wěn)定的前提下，西吳和南周敢在吃過敗仗沒多久的時候再度起兵，這多半是裴越危言聳聽，想要趁機擴大自身在軍中的影響力，攫取更多的權力。
    陳觀只嘆自己人微言輕，這個時候顯然沒有質疑的資格，于是便期盼地望向前方那幾位重臣。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不光谷梁和洛庭等人沒有出聲反駁，就連先前擺明立場與裴越不合的蕭瑾都面色凝重，似乎都在考慮裴越這番話的嚴重性。
    龍椅之上，劉賢沉吟道：“衛(wèi)國公所言有理，但朕亦問過陳安和荊楚，無論臺閣亦或鑾儀衛(wèi)，至今都未曾收到相關的奏報。至少到目前為止，西吳與南朝在邊境上都沒有調動軍卒的跡象。”
    陳觀松了口氣，陛下雖然年輕，眼下看來還能沉得住氣。
    裴越微微搖頭道：“陛下，高陽平原一馬平川，西吳騎兵快如疾風，兼之京都邊境相距遙遠，消息傳遞需要時日。即便臺閣密探在對方露出馬腳的時候即刻回傳消息，等朝廷這邊做出反應，恐怕會有疆土陷落之患。”
    韓公端皺眉道：“衛(wèi)國公，敢問你是緣何做出這樣的判斷？”
    眾人盡皆望去。
    十月初的空氣中已經(jīng)有了絲絲涼意，殿內(nèi)的感覺愈發(fā)明顯。
    裴越環(huán)視殿內(nèi)諸公，并未將徐初容通風報信的事情公之于眾，平靜地回道：“我與吳周兩國的人見過面亦交過手，對他們的行事作風很了解，尤其是如今掌握南朝軍權的叛將冼春秋，此人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洛庭點了點頭，道：“陛下，臣相信衛(wèi)國公在這方面的判斷。”
    劉賢遲疑道：“朕并非懷疑裴卿在兵事上的眼光，只是如今國朝需要休養(yǎng)生息，在敵國并未表露跡象之前，就此大動干戈重兵云集，恐怕會引來朝野上下的反對。”
    大梁需要收復南朝故土，這已是文武百官的共識，但這件事顯然不能著急。
    在沒有確鑿證據(jù)的前提下同時對西、南兩面陳兵于邊境，很可能引發(fā)窮兵黷武的非議。
    裴越鎮(zhèn)定地道：“陛下，臣并非是要勞民傷財。想要防患于未然，糧草軍械自然要提前準備，但關鍵之處在于一方統(tǒng)帥。京營需要時間來恢復元氣，但邊軍并未損耗戰(zhàn)力，因此只需要向西、南兩面各派遣一位臨時主帥，統(tǒng)籌各大營的防務，即便西吳和南朝遽然發(fā)兵，我們也能及時應對。”
    劉賢緩緩道：“裴卿的意思是？”
    裴越正色道：“臣奏請陛下，復立成京行營節(jié)制與虎城行營節(jié)制二職，統(tǒng)領兩地邊軍整軍備戰(zhàn)。”
    劉賢面色一松，如果只是復立邊軍主帥，而非派遣大軍同時向吳周兩國發(fā)起攻勢，那么自然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
    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允準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的氣氛略顯古怪。
    連洛庭和韓公端都面露凝重，并未立刻表態(tài)支持裴越的建議。
    劉賢心里漸漸回過味來，以裴越如今在軍中的地位，倘若真的復立兩位行營節(jié)制，他必然是其中之一。這樣一個年輕的權臣，如果接下來這兩年還能牢牢掌控一路邊軍，恐怕……
    裴越面色如常，靜靜地望著龍椅上的年輕皇帝。
    劉賢看著他清澈的目光，不由得想起曾經(jīng)的過往，于是淡淡一笑，平靜地說道：“準奏。”
    裴越躬身一禮，道：“陛下圣明。”
    殿內(nèi)陡然出現(xiàn)喧嘩，劉賢卻起身道：“眾卿兩日內(nèi)呈遞奏章，每人都要舉薦兩位行營節(jié)制的人選。”
    喧嘩聲陡然消失，群臣行禮領旨。
    裴越望著劉賢走向后宮略顯焦急的身影，知道他肯定是要去找那位深不可測的吳太后，不禁若有所思地轉身退出建章殿。
    回到衛(wèi)國公府，裴越在外書房靜坐良久。
    他沒有去寫皇帝規(guī)定的奏章，從書架的暗格中取出三封密信，對肅立在旁的馮毅說道：“用最隱秘的那幾條郵路，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三封密信送過去。”
    馮毅凜然道：“是，少爺。”
    他看了一眼火漆下方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激動起來。
    ……
    極北之地，荒原庫塔群山附近。
    一隊精銳騎兵縱馬疾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