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李十七娘(1/2)
金城坊在長安城西,隸屬于長安縣,長安城西多胡兒,金城坊亦不例外,但也有許多中土商賈在此置產(chǎn)。
黃昏時分,一駕馬車停在坊中一處宅院的側門前,車夫率先跳下車轅,四面張望一番,手一揚,同樣坐在車轅上警惕四顧的男子這才上前叩響了側門,門后之人顯然等待已久,約定的叩門聲響起后,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開了門,雖然是側門,但究竟是大宅院,馬車依舊從容通過。
沿著青石鋪砌的路足足過了三道門,才在一處垂花門外停了下來,充當車夫的中年男子舒了口氣,下車抱拳對車內(nèi)道:“娘子,可以下來了!”
“王三那群人可甩掉?”聞言,車簾一動,當先下來一個十五六歲、作使女裝束的女郎,梳著雙丫髻,上穿翠色交領窄袖短衫,鵝黃齊胸襦裙,腕上一對銀跳脫,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生得很是可愛,她下車后也不等著去扶自家女郎,而是笑嘻嘻的問那中年男子,“那里面有賀家眼線,自以為不知道呢,娘子可不想叫賀六處處都把咱們動靜摸準了!”
中年男子笑道:“線娘請放心,王三郎在娘子的馬車上下了千里香,預備隨后追查,那輛馬車某已經(jīng)處理了,另外還在當時入城的其他幾門的馬車上同樣撒了一點,今晚想必他們是忙得緊的。”
他說話時,馬車里才又慢吞吞的下來了一個略長一兩歲的女郎來,這女郎俊眼修眉,略顯豐潤的一張俏臉,帶著幾分傲氣,她的身量極是好看,窈窕有致,即使靛底繡牡丹戲蝶訶子外的對襟廣袖錦袍刻意做得寬大也難以掩蓋。
見到這女郎,那中年男子更加恭敬,道:“娘子一路辛苦了,某已經(jīng)備下香湯新衣,只是不知道娘子喜歡什么,所選都是如今長安小娘子們喜歡的款式與顏色,娘子若有什么喜好,只管吩咐!”
“這些都隨便。”李十七娘聲音聽起來十分干脆,但看她這個人卻有點懶洋洋的,行動總要慢上許多,她懶洋洋的下了馬車,懶洋洋的四下里看了一看,問道,“我們住什么地方?”
“就在這道門后面,里面砌了假山,還有一個荷花池,因此馬車進不去。”那中年男子顯然對她的習性有所了解,先解釋了為什么不讓馬車一直駛到她住的樓下,復親自引她進去,先側門內(nèi)外之人也默默跟上,一行人轉過了垂花拱門,里面果然是一個幽靜的小花園,幾處太湖石圍繞著一個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花池,如今正是荷葉娉婷之時,時有蜻蜓蹁躚,斜對的岸邊,還筑了一個涼亭,三面環(huán)水,透過池水可以望見池中散養(yǎng)著一群錦鯉,見著人影便紛紛追逐,試圖索食。
荷池對過,便是一處精致的小樓,李十七娘被引進樓中,迎面便嗅到了一陣異域的香氣,卻見小樓內(nèi)陳設華美、器物明顯看出都是新的,卻有四個棕發(fā)綠眼、體態(tài)妖嬈的胡姬垂手侍立在堂下,見著李十七娘被引進來,紛紛交叉雙手,抱胸彎腰,以標準的長安官話問候道:“娘子安康!”
“她們便是你們尋的使女?”河北的胡人雖然不及長安多,李十七娘貴為幽州節(jié)度使愛女,倒也不是沒見過,只隨意掃了一眼,便已了然。
這四名胡姬均著白衣,頭飾珠翠,如今雖然已經(jīng)過了立夏,但長安究竟地處關中,還不算太熱,她們卻已經(jīng)只著白色訶子式的上裝,外面僅僅披了一件輕紗,看起來和袒肩露腰也沒什么兩樣,手腕上一迭上去至少七八只鐲子,質地各異,腳腕上似乎還系了鈴鐺。
“伊絲曼四人是大食人,但卻在長安長大,語言并無不通,而且柔順可靠。”中年男子輕聲說道,“長安知道娘子的人雖然不多,但望族如林,若臨時雇傭漢人,指不定七拐八彎的關系,就能與誰家扯上說漏,伊絲曼這些人卻不會。”
李十七娘嗯了一聲——世家大族總是分外看重血脈,他們也許不介意穿胡服與欣賞種種行商從萬里之外帶來的新鮮玩意,但骨子里華夏衣冠才是真正的正統(tǒng),這些眉目深邃眼眸、發(fā)膚色澤迥異中土人士的胡人,在世家眼里,不過是些玩物罷了。
何況胡人在唐大部分都是從商,而中土自來就有仕農(nóng)工商之說,商者卑賤,就是中土自己的商人,也素為人所看不起,又何況是容貌迥然的胡人?
這也是長安西市被稱為金市,是整個長安最繁華的集市,但連城珍寶,總是更多出現(xiàn)在東市的緣故。因此在甲第朱門鱗次相排的長安,臨時雇人,反而胡人靠譜些。
“賀六與他心愛的貴主怎么樣了?”中年男子交代完了,見李十七娘沒有叫自己下去的意思,忙垂手站立,等待吩咐,李十七娘接過伊絲曼雙手獻上的一盞蒙山紫筍,呷了一口,悠悠問道。
中年男子頓了一頓,才道:“大約十日前,有人曾看見,貴主攜人游獵樂游原上,賀六聞訊帶著夏侯浮白挾弓趕去,與貴主曾遠離人群私下相談,似乎……頗為親密。”
“嗯?”李十七娘聽出他話里的遲疑,揚了揚眉,“什么叫做似乎?”
“只因貴主和他說完話后,就失了游獵的興趣,徑自帶人經(jīng)重玄門回宮去了,賀六還曾一路尾行相送,直到眼看著貴主進了重玄門才折向芳林門回了修政坊。”中年男子解釋道,“也許是貴主和他吵架了也不一定。”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