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睡著了么？”
    “還沒。”
    “我想和你說說話，我到你床上去行么？”
    “過來吧。”
    “立夏鉆進(jìn)遇見的被子，遇見的皮膚冰涼冰涼的。”
    “你怎么冷得跟條蛇似的？”
    “你怎么燙得跟發(fā)春似的？”
    “……”
    “哎，你到底想說什么呢？還在想下午的事情么？”
    “嗯……我躺在床上一直跟自己說不要在意不要在意，為這種事難過不值得。可是還是難過。遇見你知道么，我一直以為傅小司和陸之昂像我對他們一樣把我當(dāng)做好朋友的，一直到今天下午之前，我都沒有那么明顯地認(rèn)識到自己和他們的世界其實并不一樣。我總是在和他們兩個一起上課一起畫畫一起逃課去看美術(shù)展甚至在陸之昂用掃把敲我的頭傅小司笑得彎下腰去的時候，我都沒有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我今天真的很難過的……一開口就是詢問衣服有事么……可是我是個人啊，至少該先問問我吧……很丟臉啊，連件衣服都不如……”
    遇見覺得肩膀上冰涼一片，伸出手去就摸到一手的淚水。
    “哭了？”
    “嗯。”
    “沒用啊，要是我就給他們?nèi)齻€一人一拳。”
    “如果我家里和遇見家一樣的話我也會這樣的呢。其實當(dāng)時我想我不說話不頂嘴，也許李嫣然覺得沒關(guān)系就不會和我計較了。我當(dāng)時就是這么沒出息的想法，什么自尊啊什么驕傲啊都沒有了。其實自己身上也有菜湯的，頭發(fā)上也有的，那些菜汁沿著頭發(fā)往下流到臉上，很狼狽的……遇見，你說傅小司和陸之昂他們真的就看不見么……”
    話語因為哽咽而硬生生地斷在空氣里。
    像突然進(jìn)行到一半的話劇，演員忘記了臺詞，黑暗的劇院突然消失了聲音。
    忘記的臺詞是什么？
    春天過得很快，一瞬間就朝尾聲奔走過去。夏日什么時候才會到來呢？等到夏日的末尾，在淺川的日子就是一年了吧？
    立夏翻了個身，想起一位詩人的話。他說，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天，朝陽和夕陽，都是你不動聲色的茫然的側(cè)臉。
    早上起來精神好多了，立夏刷牙洗臉之后打開柜子拿出媽媽昨天寄過來的甜點——春草餅。這個是室縣的特產(chǎn)，立夏從小吃到大的，每到春天那種叫做春草的植物就會在室縣的各個地方蓬勃地生長，整個室縣都會變得格外的綠，像是綠色顏料突然就淹沒了一整個縣城。春草有著很強(qiáng)的生命力，無論是多么惡劣的環(huán)境，只要春天來臨，就會萌發(fā)新苗。立夏記得自己小時候媽媽就說過，如果長大后能像春草一樣堅強(qiáng)，那一定是個很勇敢的人。
    立夏本來習(xí)慣地拿出一小包準(zhǔn)備帶到教室里去的，這已經(jīng)成為她這大半年來的習(xí)慣。從夏天家里帶過來的糖水罐頭，到秋天的紅松果仁，到冬天的凍柿果干，立夏每次看到傅小司吃著這些從家鄉(xiāng)帶來的小吃時微微皺起眉頭認(rèn)真的表情，看到陸之昂歡天喜地手舞足蹈死命搶著往口袋里放不給傅小司的樣子，立夏就覺得周圍的溫度一瞬間重回春末夏初，一切溫暖而帶有微微的水汽。
    可是現(xiàn)在呢。立夏想了想只拿了兩塊出來，塞了一塊到遇見手里，然后就背上書包拉著遇見上課去了。下樓梯的時候因為怕遲到而跑得太快，心里突然冒出傅小司陸之昂兩個人三步跳下樓梯的樣子。一瞬間心里有著微微的酸楚感。那一切盡管只過去了一天，可是竟然像過去好幾年一樣讓人心里生出了滄海桑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