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側(cè)頭一看,楊歸舟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神色肅穆表情陰冷,加上身上大紅色官服未換,更顯威嚴(yán)。
    魏氏心頭顫了顫，可他們成親四十年就沒紅過臉,多年的夫妻情分且有兩個兒子撐腰,魏氏也沒當(dāng)回事，淡淡地說：“都一個多月了，你那天帶回來的婦人還是半點禮節(jié)不懂，見著主子不說行禮,連個招呼都不打……又生得狐媚，看著不像良家婦人，不如趁早發(fā)賣出去，免得留在府里礙眼。”
    楊歸舟進屋在太師椅上坐下,“哼”一聲,“無知婦人，馨月是良籍,哪里輪得著你發(fā)賣了？還往私娼寮子里賣，你這心腸也實在惡毒。”
    馨月早就說了，她自幼被賣到青樓不得不應(yīng)酬客人,但她卻出污泥而不染，始終堅信人間自有真情，會有良人與她共度此生。熬了十幾年，終于攢夠了贖身銀子開始新生。
    這么潔身自好一姑娘,好容易逃出泥潭，魏氏怎么就忍心將她往火坑里推？
    幸好他今天回來得早，也幸好小廝在門口等著，一見他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他先回了雅正樓，推門正見馨月坐在窗前，正呆呆地看著外面。窗外艷陽高照，而她只穿著素淡的天水碧褙子，顯得孤單又冷清，與外頭形成了極強烈的對比。
    楊歸舟心疼不已，加重了步子。
    馨月茫然地轉(zhuǎn)回頭，愣了片刻才醒悟過來，急匆匆地起身去沏茶，又要找衣裳伺候他換。
    她的眼中分明還帶著淚，她的腮邊分明還有傷痕，可她什么也不說，眼里心里就只有個他。
    楊歸舟心軟如水，喚住她，憐惜地道：“你受委屈了。”
    馨月臉上浮起可憐兮兮的笑容，頭一個勁兒搖，“沒有，沒受委屈。夫人很可親，教我禮數(shù)，夫人身邊幾個姑娘也和氣……可我，我實在是太笨了，不會說話。可能惹了夫人生氣，我這就去給夫人磕頭賠禮。我怕夫人趕我走……我不是怕過苦日子，缺衣少食的日子我能熬，可我舍不得伯爺。您夜里讀書讀得晚，誰跟您添衣沏茶？”
    多么重情知意又忍耐大度的姑娘！
    楊歸舟感動得差點落淚，魏家世代行伍，閨女們也都是爽直性子，從年輕時候他就沒從魏氏嘴里聽過這樣貼心貼肺的話，現(xiàn)在都是老夫老妻了，更不可能如此深情。沒想到自己眼看都要花甲之年了，竟會聽到這番話。
    楊歸舟緊緊攬住她的頭，柔聲寬慰，“你放心，我不會趕你走，也不會讓你沒名沒份地跟著我。”
    說罷，他轉(zhuǎn)頭往松鶴院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魏氏的那番話。
    都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她這個妒婦竟然還敢往那種地方賣？
    楊歸舟氣得胡子直翹，可礙于多年的素養(yǎng)，該尊重魏氏的時候還是要尊重，深吸口氣，按壓下心中不滿，淡淡地說：“馨月已委身于我，挑個好日子讓她過來敬茶，再就是旁邊跨院閑了好多年，趁著年前空閑找人收拾出來，該添置的就添置，她年紀(jì)尚小，又無父無母的不容易，別委屈了她。”
    魏氏一口老血險些沒吐出來。
    又不是黃花大閨女，睡就睡了吧，當(dāng)個暖床丫頭使喚著也就罷了。沒想到竟然還要上名分了，還得好生收拾了屋子別委屈著，什么玩意兒值當(dāng)這樣對待？
    一肚子話忍了又忍，出口時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伯爺要喜歡留在身邊就是，這么鄭重其事地操辦起來不太好，孩子們都大了，峻哥兒馬上就要成親……說出去不好聽。”
    前腳祖父納妾，后腳孫子娶妻，差不了幾個月，讓別人怎么想。
    “嗯，是不好聽，”楊歸舟點點頭，捋捋胡子，“清江侯比我大一歲，八月頭上剛得了個胖小子，行八；蘇閣老比我小兩歲，這個月剛抬了第五房姨娘進府；工部那個高尚書，今年六十四了吧，續(xù)弦娶了個十八歲的大姑娘……我今年五十八，總共才兩個兒子，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幸好家里沒女兒，不過孫女兒接連著都大了，說出去實在不好聽。”
    魏氏氣道：“伯爺這話什么意思？又礙著孫女什么事兒？”
    楊歸舟輕蔑地瞥她一眼，“徐大家教養(yǎng)出來的也不過如此，還整天德容言功掛在嘴邊，我怕孫女兒不好說親。”
    魏氏臉色白了紅，紅了又白，她平生最引以自豪的就是母親出自大儒徐家，沒想到卻被楊歸舟如此輕視，憋了許久的氣終于發(fā)作出來，揚聲怒道：“就為個來了沒幾天的狐媚女子，伯爺竟如此羞辱我？這還沒給名分呢，真要給了名分豈不要爬到我頭上來，伯爺是想寵妾滅妻么？”
    楊歸舟反而散了火氣，氣定神閑地開口：“善妒、口舌，七出中犯了兩條，正好休了你續(xù)娶馨月，哪來的寵妾滅妻？”
    魏氏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轉(zhuǎn)天，楊府就傳出魏氏生病的消息，好像還病得不輕。太醫(yī)院的太醫(yī)輪著番兒往松鶴院跑，魏氏仍舊沒有起色。
    早上的晨讀自然中斷了，楊妡就能偷懶多睡半個時辰。
    張氏卻沒這么好運，作為兒媳婦，她與錢氏理當(dāng)在跟前侍疾。
    錢氏還好，魏氏并不苛責(zé)她，而且錢氏主持府里中饋，天天忙得腳不點地，真正侍候的時候不多。張氏則不行，魏氏一股氣盡數(shù)發(fā)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