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回 噼啪作響(1/2)
陽光就像一根長竹竿,剛躍過山崗,籠罩半山間的那層輕紗就被輕輕掀開了。
薛四虎手里提著一只褪好毛的大公雞飛快跑上空地,金教授臉上燦然綻放一朵菊花……四虎家窮得叮當響,今年秋學能拎只大公雞來,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四虎,你阿爹怎么把家里報曉的公雞都殺了?多可惜呀……”
薛四虎半天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
識海甚淺的薛四虎已經習慣用這四個字回答教授所有的一切問題。
“快進去吧!你的位置在最后一排。”
金教授剛想轉身進屋,見到村正薛寶義沿著田埂路過來,麻利地把公雞掛到晾衣竿上,急忙整了整幞頭袍衫迎了上去。
“金教授,小女早上走得匆忙,忘給教授帶束脩了。”薛寶義把手里一大塊足有十斤重的五花肉遞了過來。
“村正您太客氣了……”
看到那只掛在竹竿上的大公雞,薛寶義一眼認出這是自家剛死的那只霸道老公雞,剛才還耷在院墻上沒來得及埋……他和這只大公雞朝夕相伴了七、八年,就算把毛褪得光光的,他還是一眼可以認出來,這大雞冠,在金蟾村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該死,太缺德了,這是誰家把我剛丟了的死雞當束脩。教授,您告訴我,看我不收拾他……下手也太快了,眨眼工夫還把雞毛都薅光了。”
薛寶義雖然斗大的字識不得半筐,但對斷文識字的金教授那不是一般的尊重。今天在他管轄的一畝三分地出現這種有悖尊師重教優良傳統的惡劣行徑,他忍不住罵出聲來。
“沒事,沒事,就是個心意……高高興興的開學日,村正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發火。”金教授盡管胸口像堵了一大團棉絮,但臉上還是笑瞇瞇的。
“這都是咱們金蟾村太窮的緣故,唉——!”
薛寶義重重地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來,“金教授回家忙農活,一定累壞了吧?我采了點石斛給您補補身子。”
“村正費心了,您如此客氣,讓我……”
金教授,名丘園,字樸素,號草廬居士。
年輕時熱衷于考學,在經過艱苦卓絕的四次省試取得“出身”后,一連五次參加吏部“書、判、身、言”四個方面的考試,無一例外名落孫山……年過花甲孑然一身的金丘園終于幡然醒悟,卻連維持基本生活都成了問題。
三年前能在金蟾村開館教授,全是依仗薛村正的幫襯,接過那包石斛,金教授著實有些感動,眼眶里隱隱有些濕潤。
但村正薛寶義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金教授,昨夜三更巨靈山一聲巨響,香氣撲鼻,紅光滿天,村子里大公雞全都嚇死了,巨靈山今早干脆連轟轟聲也停了……”
金教授沉吟片刻回道:“古書上說巨靈山腹內育有仙胞,蓋自開辟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今早停鳴,定是有混世魔王降世了。”
金教授說得極其肯定,五百多年前,隔壁小國傲來國花果山蹦出一神猴,大鬧天宮一事,早已經成為茶館傳奇。花果山跟巨靈山一比,不過是座小山丘而已。他這么說,不由得薛寶義不信。
“也不知是兇是吉?”薛寶義低聲問道。
“吉,當然吉……”
金教授的仕途走不通后,內心時不時盼望著杌隉之象早日出現,公雞死光,當不會是牝雞要司晨……當然這稍微有點邪惡的心思不好說出口。
“唉……心里還真有些不踏實。”薛寶義還是愁云密布。
“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寬……”
金教授還想勸慰幾句,祠堂內傳來“嗚嗚……”哭聲。
滿臉愁云的薛寶義趕緊說道:“金教授,您先忙著。今天天氣不錯,剛割的高粱頭還需再曬一個大熱頭,過幾日要釀新酒了,到時候我請先生到家坐坐……”
薛寶義作一長揖后匆匆離去。
教授一邁進祠堂,開學日興奮得有些過度的孩子們趕緊在座位上假模假樣端坐好。
“金教授,鼻涕蟲把鼻涕涂到了娘娘的新衣服上了……”谷雨報告道。
綽號叫娘娘的男孩,是金蟾村田寡婦的兒子,大名叫薛貴,性格綿軟得像個小姑娘,動不動就被其他熊孩子弄哭。鰥夫金教授對徐娘半老甚豐腴的田寡婦有些額外想法,對她的兒子薛貴平時多有照顧。
“薛四虎——!”
坐在最后一排的鼻涕蟲滿不在乎地站了起來,金教授拿起桌上的戒尺,想了想又把戒尺放下了,他顧忌戒尺粘上粘度驚人的鼻涕。
“出去,站到天井蕭墻前,面壁思過。”
薛四虎倒吸了一口鼻涕,很大聲地咽了下去,大踏步走出課堂。剛送了教授一只大公雞,他心里一點也不發憷。
“好了,現在我們翻開《蒙求》,有誰可以背誦呀?”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舉起了手,去年學了一年的《蒙求》誰還不會背誦呀!
“玉嬋,你來!”
金先生點兵點將道。
“王戎簡要,裴楷清通。孔明臥龍,呂望非熊。楊震關西,丁寬易東……”
所有學生隨著薛玉嬋的背誦聲,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