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松江血(1/2)
?“什么,殺進來了?”
“哪兒?”
“稟大人,西門!”
“啊,快,快隨我前去退敵!”
陳子龍正忙于應付清軍的火炮攻擊,卻得到了西門陷落了消息,身體立即僵直了。即命張育嚴守北門,自己帶一標兵丁馳援西門。這一標人馬剛跑到城中的大石牌坊下便與清軍前鋒遭遇了,兩隊人馬立刻混戰一處。與此同時,得到消息的沈猶龍、李待問也急令本部人馬往西門馳援。然而,清軍早已兵分三路直指各門,未等援兵開出,清軍騎兵已殺至門下。
守城眾人均知這已是最后關頭了,無論文吏官佐都操起兵刃和清軍戰于一處。義軍仗地勢之利,清軍仗兵強馬壯,松江城內各處都彌漫著戰火硝煙。
“什么,清軍攻進城了!”
扎好繃帶后,夏完淳一直嚷著要上城御敵,直到半夜才歇息下來,沒曾想被老父搖醒了。睜開眼睛,才隱隱聽到喊殺之聲,家人早已亂作一團。
“我兒快走吧!”
“不,我不走!此危急關頭,怎可棄城而逃!”夏完淳神情激憤,哪里愿意離開。
“存古,”夏允彝怒斥,神色俱厲,“你要忤逆父意嗎?”
“父親!存古不敢,可我家隨眾英雄舉事,如今……怎可苛活!”
“癡兒,老父已是油枯燈盡。將來之大業還要你等……”夏允彝又指著屋中立著的夏淑吉、夏惠吉二人,道:“你之胞姐妹一家也指望你能護衛出去,難道真要叫夏家全禍絕于此嗎?”
夏完淳這才注意到屋中之人,還有同父異母的姐姐淑吉、同胞之妹惠吉和幾名家人。這兩枝空谷幽蘭,此刻全著粗布衣裳,以青泥涂面,懷中揣有利刃。其意是為了保全名節,是棄性命于不顧了。此刻,全失神地立于一旁。
“父親大人!”夏完淳見老父如此頹唐地交待后事,心中已在泣血,一家為抗清大業風雨奔忙,未曾想一敗再敗,老父已然失去了抗戰下去的信心了。
“存古!你要逼老父死在你面前嗎?”夏允彝聲色俱厲,幾欲氣結。如此緊急關頭,哪容一家人耽擱,自己從城上疾奔回家,實是因為東門已城門大開,城內潰卒難民已有不少往城外奔逃,好在清人此時竟未發兵攻打東門。
“父親……”夏完淳再不敢違逆,又叩拜三番,旋即轉身,“走!”怒吼著,領著眾人也紛紛哭喊著跨出門去。那淑吉先前遭公公一家大難,丈夫為國殉難,已只余膝下一子,未曾想家中今又逢大難,心中是泣血之慟。但頗識大體,只依戀地看了老父一眼便匆匆出門而去。惠吉已似麻木了,其未婚夫婿也于數日前歿于嘉定,眼前竟是又一場生死別離。
“存古!”夏允彝追出門去,大聲沖著夏完淳背影高喊:“走東門!去投上官云,那是成大事之人!”
夏完淳只一頓,并未回頭,他不知回頭后看到老父的模樣自己還能否走得了。
“存古……”夏允彝低呼一聲,看著三個兒女和家人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踉踉蹌蹌走回谷園。園外,喊殺之聲越來越大,到處火花沖天。
夏允彝撿起地上的一把鋼刀,便要沖出門去,或感頭暈目眩,掂掂手中的鋼刀,才覺揮舞起來甚是不易。苦笑一聲,長嘆:“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搖晃著走向后園水榭。“撲通”,孤瘦的身影已跌入池中。哪知那池水太淺,只能沒至肩膊。
“江山破碎,何惜殘軀……”花白的胡子抖動著,人似癡了一般,夏允彝緩緩地低下身子,直到整個頭部沒入水中。良久,水面冒出成串的氣泡后,便恢復了平靜。谷園外,仍然是混戰一片。
這位憂國憂民的江南名士最終選擇了自沉水中殉難而死。
城樓上,沈猶龍嶄新的大明官服現在已沾滿了血跡,這原是他備于百年之后的入棺衣裝。一生恥于拾刀刃的前朝重臣今日終于和普通兵士一樣和敵人廝殺于一處。
“噗”,一個急于向城上進擊的清軍被沈猶龍一刀砍在面門上,慘呼著滾落下去。然而,另一個清軍舉刀一擋,沈猶龍手中的長刀已被擊落,那清軍正欲揮刀進逼,身邊的一名家丁沖上來,揮刀架開,和清軍戰于一處。
“殺敵!成仁便在今……”激憤的話語突然被飛來的羽箭打斷,一支利箭已貫穿了沈猶龍的喉嚨。瘦長的身軀終于不禁這樣的一次重擊,倒了下去。這位國之重臣就這樣的不甘地怒睜二目歿于戰火之中。
“大人”,一名家丁疾呼著奔跑過來,才發現自己家主已然戰死沙場。那家丁抹干眼淚,蹲下來背起大人的尸身向外奔去,他要把自己的家主背回祖墳去埋葬。然而,大隊的清騎軍終于淹沒了他的這一夢想,一陣疾馬馳過,再也找不到有人活著的痕跡。
此前,亂兵中見已無勝望,李待問掙脫了幾個欲救他脫圍地部下,自城頭躍下,一頭栽入血肉模糊的尸堆中……
“大人快走!”張育大聲呼喝著沖過來,揮刃擋住砍向陳子龍的鋼刀。一身戰袍早被鮮血浸透,身上也多處負傷,胸口翻出血紅的肌肉。
“不,本將誓于城池共存亡!”陳子龍吶喊著又向成群沖上城來的清軍沖去,此時,城頭能戰之兵已不到百人。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