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再會陳超二(1/2)
陳淑喊出那嗓子,又感到后悔。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和叔父語笑嫣然的趣客,而是響馬的頭子了。
三年前合莊應付抱犢崮響馬的那會兒,陳淑已經滿了十五歲,嬸娘用鍋底灰將她的臉蛋和脖子涂得如黑炭般的情景記憶猶新。按說她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尊容的,但她有個寶貝——一小塊洋鏡子,自然是叔父送她的禮物,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化妝后的模樣,她不禁不生氣,而且感到可笑,于是便在藏身的菜窖里咯咯笑出了聲。引起了嬸娘和陳三家的怒視。她身邊的白菜上坐著妹妹陳嫻,也在笑,但很快被母親陰狠的面容嚇的嚴肅起來。
響馬進莊意味著什么,陳嫻還不懂。但陳淑知道。知道雖知道,但她并沒有多么害怕,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好在那次響馬吃了大敗仗,留下一大堆尸體退走了,如果響馬打進莊子﹍﹍種種的設想是后來才有的,對于后果,嬸娘尤氏含混但堅定地說明了,她也聽懂了。山鄉的女孩子出閣早,十五六歲的年紀,盡有身穿大紅襖坐上花轎當了新娘的。
“不僅是騙子,而且是殺人如麻的響馬頭子。”龍謙微笑著對指著自己的女孩說。
“滾出去!不懂事的毛孩子,這個地方,有你說話的地方?”陳超勃然大怒。
“沒關系。她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而且,只有陳先生之開明,方可教育出如此爽利的女孩子。”龍謙滿聲細語道。
陳淑遭到叔父的嚴厲呵斥,低了頭,疾步退出了堂屋,臨出門的一瞬,龍謙看見了女孩大眼睛里噙著的淚水。
“陳先生,”龍謙輕咳了一聲,“您一直關注局勢,對于當今時局,有何高見?
“陳某蝸居山野,不過一村夫而已,哪里還懂什么時局?”陳超冷冷道。
“那,總該聽說過義和拳吧?”倆人閑坐良久,陳超并未吩咐人上茶,龍謙也不在意,談興依舊很濃。
這個當然聽說過。陳超想,如果不是已經逃的不知何處的鄭經嚴厲的態度,如果不是此地沒有一座教堂,那么,義和拳就在眼前了,“可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陳超大聲說了這么一句,心情煩躁起來,鄭經,沒錯,鄭經已經逃走了,他是幸運的,如果,如果官府將來追究自己——官府是一定會追究自己的,為什么降賊?自己該怎么說呢?因為蒙山賊勢大?突然,陳超發現,或許他們并沒有多少人。
“陳先生,你對拳民如何看?”
陳超想著心事,沒有回答。
龍謙思索了一下,并未在意陳超越來越淡漠的態度,“看來陳先生不愿意繼續聊下去了,正好我有事要處理。”龍謙站起身來,“陳先生,我準備請您出面成立一個機構,叫做三莊村務會也行。”
陳超不解地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我說過了,我們將要在這兒住一段時間。為了盡可能地不影響大多數良善村民的生活,我們需要當地有聲望的士紳出面,包括白魏那位姓蕭的先生。畢竟,這兒的情況你們更了解。”
“你,什么意思?”陳超沒有聽明白。
“很簡單。戰死的鄉兵需要處理,家屬需要安撫。我不打算追究鄉兵們的事,但不等于他們也會忘記。還有,我們駐扎在這里,總要與百姓發生關系,我希望這種關系是溫和的,如果能親如一家,那就更好了﹍﹍”
“簡直是做夢!”陳超被提醒了,“你們殺了那么多的人,讓女人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兒子,你們侵占了他們的家園,你們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現在竟想著親如一家?”陳超似乎聽到了最好笑的事。
尤氏驚恐地在窗根下聽著丈夫的吼聲。平時他是不這么大聲說話的,可是現在面對著的不是一般人,是一個土匪,一個發兵占據了鄭家莊和陳家崖的匪首,尤氏幾乎想不起曾經在她家做過客的那個人的樣子了,留給她的只是極為模糊的印象:高個子,絡腮胡子﹍﹍她緊張地聽著那個人的反應,生怕那人因此發怒起來,由此會給丈夫帶來災難?
“你們原先的生活并不平靜。”龍謙的聲音依舊平靜,毫無波瀾,“別再自欺欺人了。想想我上次在鄭家莊村口看到的那一幕吧,想想那個因抗議鄭經加租被枷在寨門前示眾的村民吧。即使我不來,你所謂的平靜生活正在迅速被打碎,一些本來很良善的人變得活不下去。鄭家莊我是走遍了,鄭經的宅子是那么的奢華,而大量的泥棚子遍布全莊。初步統計,鄭家莊一萬四千畝耕地中,鄭經一家便占據了八千四百畝之多,全村有一多半的人耕種著他的地,成為他的雇農,他的奴隸。沒錯,就是奴隸。你想,農民將自己收獲的一半以上交給地主,所留的連果腹都勉強,不是奴隸是什么?我還知道,那個被我們打死的鄭忠,在鄭家莊隨意凌辱雇農的妻女,沒人敢表示不滿。曾經有人找鄭經告鄭忠的惡行,于是便被當作響馬的耳目抓走關入縣里的大牢。這些事,不是我編的吧?陳先生,你覺得我們趕走鄭經,殺掉鄭忠,那些被他凌辱欺壓的雇農會為他的主人報仇雪恨嗎?”
“俺家老爺可不是那樣的人,”尤氏突然闖了進來,在龍謙面前跪下了,“俺家老爺從來沒有欺負過村里的人,求你饒了他吧。”
龍謙不等尤氏磕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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