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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亂一下他的心。四處逃命的王濤被這兩個女人糾纏著,總是不得輕松。更不輕松的是下一步咋活?新疆是待不下去了,往外逃又那么難。跑到哪兒都有眼線,都有人追蹤他。仿佛這遼闊疆域,到處藏著對方的影子,不是烏依古爾就是鐵貓,還有躲在暗處的血鷹,要是落他手里,不被扒掉一層皮,也得斷掉幾根筋。王濤越想越怕,越想越覺沒有活路。如果不是丟不下母親,怕是他早就走了。
哦,母親——
落到這一步,怪誰?
王濤簡直要恨死自己了。但光有恨是不夠的,他必須得想辦法活下來,唯有活下來才能見到母親,才能見到蘭花。
這么一想,他的眼睛又濕了。
多少個夜里,王濤的雙眼被懺悔的淚水打濕。如果重新給他一次機會,他寧可跟特一團的那些將士一樣英勇犧牲,也不會做這種茍且偷生的事。
走投無路之下,王濤摸向這個叫紅疙瘩的小村落。那是一個飛沙走石的黃昏,沙塵將暮色下的沙漠染得一塌糊涂,紅疙瘩村更是被刮得天翻地覆。天昏昏,地昏昏,置身沙海中,人是想不到活這個字眼的。已經三天沒進一滴水的王濤在看見村子的一刻,終于筋疲力盡,倒在一棵干枯的胡楊樹下。那一刻他就想,死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結局,他甚至毫無祈求地閉上眼安安心心等死。興許他真不該命絕,也或許老天總在暗中護著他,總之王濤又一次得救了,而且這次救他的,是一個叫三杏的女人。
那一天的三杏是去沙窩里趕羊。三杏是個苦命的女人,她從寧夏嫁到新疆,丈夫是她娘家遠房親戚,幾年前輾轉千里去寧夏看她的娘,結果看上了她,就把她娶來了。沒想孩子生下的第二年,丈夫在一場械斗中意外喪身,讓人活活打死了,丟下他們母子還有一群羊走了。三杏一人帶著兒子,還要操心著一大群羊,一把眼淚一聲嘆,把日子過到了今天。那天的三杏趕著羊回來,半道便遇上了沙塵暴。三杏不怕沙塵暴,比起夜里的寂寞還有日子的苦焦,沙塵暴算是好的。在紅疙瘩,你可以啥也沒,但絕對不能沒了男人。沒了男人你不只是寡婦,更是禍水。村落里的男人都可以隨意踏你的門,女人們心情不好就可以朝你吐口水,吐了你還不能還口,一還啥話就都出來了。人不怕被口水淹死,卻怕被臟話淹死。有些臟話,一句就能讓你背過氣去。三杏這些年,聽到的臟話豈止一句。
好在,她從臟話中活了過來。
三杏在風沙中趕著羊,一邊吃力地往回走,一邊罵她死去的男人。如果不是男人好事,去參加什么械斗,她就不會成寡婦,這放羊趕羊的事也挨不著她做。可死鬼男人偏偏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活著時她的話一句也不聽,有事沒事就愛往是非窩里鉆,結果把命給鉆沒了。“花頭子,找死啊,胡楊林里亂跑啥!”花頭子是她家的頭羊,也是個愛惹事的主,老是帶著羊群亂跑,這幾年真是害苦了她。三杏罵完,就去攆花頭子,結果一腳就給踩在王濤身上。
那天的王濤是到三杏家后才醒過來的。當時他是昏迷過去了,三杏背他回來,喂了水,又給他掐了人中,他才醒過來。醒過來的王濤差點失聲喊出話,后來他一激靈,啊啊了兩聲,三杏就把他當成了啞巴。
當啞巴最安全。這是王濤逃命中逃出的經驗。當啞巴也省掉很多麻煩,對逃命者而言,麻煩是個討厭的東西,能少最好少點。
王濤就這樣做起了啞巴。
紅疙瘩村落的人都知道,三杏家來了個啞巴,是她娘家的表兄弟。也有人不信,什么表兄弟啊,怕是哪兒來的野男人。野男人好,野男人比起逃兵來安全。王濤先是在屋里窩了一段日子,偶爾也幫三杏干點家務活,后來三杏讓他學著放羊,王濤猶豫再三,還是聽了三杏的話,把羊趕出去,趕到沒人煙處,然后就呆呆的,羊吃不吃草跟他沒關系,羊亂跑不亂跑跟他也沒關系,他心里就一件事,會不會有人追到紅疙瘩來?
好在,到今兒,也沒人追來。王濤僥幸地想,興許他的生命安全了?
夜晚是最難熬的。白日里好說歹說還有羊,有時憋悶極了,拿鞭子狠抽一頓花頭子,也能緩解一下心中的壓力。夜晚呢?夜晚你總不能跑進羊圈,再跟花頭子過不去。三杏倒是暗示過幾次,那眼神王濤能看懂,那是饑渴中的女人,沒啥壞意,就是想了男人,當然這想也不只是身體上的想,或許是想讓他進屋陪陪,多少坐一會兒也行。可王濤不敢,怕進那個屋,到現在三杏屋是個啥樣,他都沒弄清。頭一晚背回來,三杏把他放在了偏房里,他就一直住偏房,悶極了就到月色下,沒有月色就蹲在黑暗里,其實黑暗更好,黑暗遮去他很多心事,也遮去他很多惆悵,他感覺自己更適合待在黑暗里。
今夜就是黑暗,比黑暗更黑。白日里他差點露餡,趕著羊群走在沙窩里,沙窩靜靜的,一只鳥也沒有,這兒的沙窩老這樣,頓不頓就把寂靜潑過來,潑得你窒息。確信四周無人的時候,他會放開嗓子說上幾句,當然是別人聽不懂的話。如今他說話,都是些很怪很沒頭沒腦的話,有時連他自己也聽不懂。聽不懂不要緊,能說出來就好,他怕日子久了,真就說不出話。他記得當時喊了一聲三杏,奇怪本是想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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