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冬獅(1/2)
根據諾曼人的習慣,一切在諾曼鐵蹄控制下的土地都需要實行宵禁,一旦鐘聲響起,一切燈火都必須消失,在英格蘭的日子里,諾曼人就將這條法令執行得異常徹底。直到金色的陽光灼盡泰蘭河谷的霧霾,圣利濟耶修道院長才再度看清對面的巨大城堡,漸明的晨曦與涼爽的空氣在河岸搏斗,勝利終將屬于帶來光明的那一方,院長打量著對面圣但尼之旗上的金色太陽,感受到一種冰冷的死亡氣息透入胸膛,籠罩住心臟。
他看著自胸前露出的劍刃,口中冒出血沫,體會到自己的肺正在爭奪冰冷空氣的痛苦,不知道是什么世界的轟鳴聲傳進顱骨,令他的耳膜隆隆地鼓動。院長沒能看見殺死自己的人,這個驕傲的圣人俯身墜落塵土,后背上被一只鎖子鐵靴踩住,劍身從他的血肉間穿過,又被拔出。殺人者撿起披肩擦拭去上面的血跡,他的兜帽落下,露出的是卓戈那張猙獰的面孔。
“請原諒我。”卓戈仿佛聽見心中的群狼嗥叫,“我會記住你的。”
這一天的血腥就這樣開始了,殺戮首先從諾曼營地的北面發起,伊烏伯爵羅伯特突然變成了兇猛的惡龍,率領自己的軍隊揮舞鐵劍和盾牌卷起一場旋風,兵刃在空氣中不斷彌漫,從盔甲的表面劃過,或者穿透縫隙,攪碎各種器官,環繞在殺陣四周的是鋼鐵的氣息,就像不斷生長的藤蔓枝葉將空氣迅速刺破填滿。煙霧一般朦朧的鐵光很快向西南面席卷,被削掉半邊下巴的鮑德里·德·博屈昂塞成為蓬蒂約的居伊的第一個受害者,這個英勇的騎士乃是條頓人鮑德里克的后代,一身組繡衣甲猶自熠熠生輝,只可惜片刻前還在跳動的心臟已經熄滅。
居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舉起長劍,他的面孔已經扭曲:“全部在我身后,一個俘虜不留!”
散發著皮甲惡臭的空氣不斷卷動旋渦,一場新的惡斗剛剛上演,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看見一個奇跡,諾曼人的公爵威廉忽然出現在戰場上,他沒有戴頭盔,所有人都能夠看見那張面孔,那是他們跟隨戰斗了三十多年的人,正在廝殺的武士不由自主地停止揮動武器和盾牌,叛亂者和抵抗者都有些不知所措,士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可是這一天注定會走向不可知的混亂,公爵懷著平定亂局的希望,穿過重重人影,幾乎要到達這片戰場的中央,然而那聲號角響起了,這像是驚雷一樣提醒了所有人,短暫的呆滯被打破,殺戮繼續進行下去——公爵也不過是一個人,他們今天一定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停下,不是殺死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死,戰場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幾乎是平等的。
新的客人來了,號角過后,法蘭克軍隊就從兩個方向進入狹窄的高地,密林間還有人影浮動,這些賓客絕沒有空手前來參加盛宴,他們的馬匹上閃耀著矛尖與劍刃的光芒,法蘭西國王、佛蘭德伯爵還有諾曼底的羅伯特全部到達了!
起初,國王似乎還想嘗試做戰前的祈禱,甚至有圣歌的聲音從某個方向出現,但是這片土地已經太過焦躁,容不下任何遲疑,他的獵犬們也被束縛得太久了,一旦聞見血腥就再也控制不住。于是法蘭克人以排山倒海之勢沖進旋渦之地,任憑長矛折斷、盾牌碎裂、戰馬倒斃,這些王公騎士不殺盡眼前之地就絕不罷手。
“上帝拯救我們!”莫爾坦的威廉已經被嚇住了,然而看見威廉·盧福斯策馬入陣后,他還是咬著牙縱騎前突,趕往公爵本人的方向。
沒有人知道這一天的事情經過:那些盛名一時的領主騎士到底如何墜落殞身,編年史家只能在沉睡的黑貓身旁凝神思索,想象出許多不存在的情節,關于諾曼人和法蘭克人的英勇,他們至今不能一一追述,人們只知道腓力國王在諾曼底公爵面前屹立不退,表現超過了他的所有祖先,甚至超過了他的大部分子孫。
然而所有歷史作者都會敘述這一天的結局,在熱貝魯瓦城堡的俯視下,羅伯特·德·諾曼底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復仇,他用長矛將自己的父親刺落馬背,這希臘悲劇一般的場景便是古代的異教諸神也不忍直視。如果不是命運的干涉,這一天的悲劇或許將在這一刻到達頂峰。堂堂諾曼底公爵墜落馬鞍的場景是如此可嘆,更不必說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威廉公爵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撒克遜人,他的掌旗官托基——沃林福德的維戈德塞恩之子——將烏鴉旗幟插在地上,振轡向前,用身體庇護了倒地的公爵本人,他的淡黃色襯甲被鮮血染紅,這個英格蘭人忽然笑了起來,這笑容很快凝固了,因為他已經氣絕。
羅伯特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幕就像是一場噩夢,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父親從來沒有這樣衰老狼狽。他滿腔的怒火在看到這個老人大腿上的血跡時剎那消失了,他下馬上前,扶起自己的父親,威廉也抬起頭來。兩個人,父與子,在一個英格蘭人的尸體旁邊,不約而同地抱住對方,忽然一齊痛哭起來。
可是公爵很快恢復了神智,他開始惡狠狠地詛咒羅伯特,直到諾曼人和法蘭克人的廝殺已經停止,人們發現這對父子時,他們依然保持著這樣狠毒的態度。
戰斗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熱貝魯瓦之役令所有人都感到心痛,諾曼人失去了上千精銳,佛蘭德伯爵和腓力國王也蒙受了近半于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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