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裂變(1/2)
諾曼底公爵站在一面嵌進墻體的網狀花紋石壁旁,附近有一盞枝狀吊燈正在搖曳。由于多年來不知節制的飲食,他的身材早已變形,與墻上那副絲線精致、描繪了黑斯廷斯戰役的壁毯中相比,現實中的威廉公爵顯得臃腫而衰老,就像是一棵被歲月掏空的巨樹一樣。
“我們已經知道腓力在背后支持羅伯特,還知道我們這邊的一些佛蘭德人已經靠不住了,關于英格蘭方面,你能告訴我們什么?”公爵像貓頭鷹看住獵物一般緊盯著埃夫勒伯爵。
埃夫勒的威廉伯爵是個大膽莽撞的諾曼貴族,此時的態度卻算得上戰戰兢兢了:“英格蘭國王正忙著修建道路、教堂和宮殿,最近還經過公國運走了一大批高價購買的圣物,據說要安放在倫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里。”
聽出埃夫勒伯爵說到后面,話音里露出的那種不以為然,威廉公爵點著頭評價了一句:“埃德加是個聰明人,如今購買這些圣物雖然花費巨大,可是日后從朝圣者們身上獲得的收益將百倍于此!”然后他又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他把錢花在了這種事情上面,至少是不會毀棄盟約對我們開戰了。”
公爵的長子已經逼近了東線,身后跟著佛蘭德伯爵的數千精悍人馬,騎士至少有五百名,既有來自布魯日和阿拉斯等地區的戰士,也有屬于卡佩王室的柯爾比地區的兵力。這些軍隊從亞眠方向折往南方,顯然是想和法王的主力會合。
此時的公國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所有看似休眠的諾曼領主都睜大眼睛,觀察著卡昂的任何風吹草動。奧德里克,這個曾出現于奧多主教的審判中的英格蘭間諜,此時正在跟隨他的領主向卡昂方向疾馳。馬背的灰色鬃毛亂雜在風色中,這個年輕的侍從卻顧不得愛惜馬力,全力追趕在前方那匹紅馬的四蹄之后。
奧德里克現在的主人就是佛蘭德的卓戈·德·拉·博弗熱,在布列塔尼時,卓戈率領的諾曼軍隊曾被英格蘭人擊潰過,與阿蘭·盧福斯的人馬會合后,又在雷恩之圍中挫于斯蒂芬·德·布洛瓦與休厄德·巴恩之手。縱然有這樣的敗績,卓戈依然是諾曼底公爵最親近的佛蘭德貴族之一,他的妻子是公爵本人的血親,這給了他極大的權勢和財富,因此,在抵達卡昂以后,認出這位領主的諾曼軍士皆未阻攔他面見公爵本人,奧德里克則帶著卓戈的馬匹向一座馬廄走去。望著四周戒備森嚴的壁壘,這個英格蘭人沒有露出分毫異色,對這個間諜來說,此時身處漩渦中央并不會使他感到任何忐忑,反倒令他生出如魚得水的滿足,還有哪里能比敵人的巢穴深處更適合打探情報呢?
只可惜,在這個公國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命運接下來會將自己引向何處?英格蘭人這樣想著,手中一遍又一遍梳理著馬匹的光亮毛皮,他的領主則在城堡中見到了威嚴日重的諾曼底公爵。
帷幔的遮擋令宮廷諸人難以辨清公爵與卓戈的交談內容,不過后者難得的沉穩氣度卻是遠近皆可見證的,這個高貴的佛蘭德領主很快帶著公爵的禮物和祝福離開了,沒有人注意到他額頭上正在沁出的汗水。
“大人,佛蘭德的羅伯特值得我們付出這樣的代價?”埃夫勒伯爵威廉見卓戈已經走遠,這才輕聲問道。
“先做外交準備罷,如果不是日耳曼人內部一片混亂,我倒更愿意和烏得勒支主教打交道。現在的局勢下,佛蘭德人背部再無掣肘,又有我那個叛逆的兒子在,對我們的威脅甚至超過了法蘭西國王!”事事憂人,威廉公爵也忍不住暗自喟嘆,如此心事重重,以致他未能察覺卓戈方才的異常。
兩天后,奧德里克又一次在晨曦中醒來,淡黃色的陽光籠罩了四周,他的身旁躺著的是赤身露體的卓戈本人。英格蘭人用力從鼻孔吸入一股清冷的空氣,同時感受到自己的領主身上傳來的熱量。他的頭發有些蓬亂,好在剃得很短,并不會披散在耳側,他輕輕用手肘推了推卓戈,將這個清夢正愜的佛蘭德貴族弄醒了。
“該趕路了,我的大人。”英格蘭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要是能有一品脫甘爽的啤酒就好了,他如是想到。
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離亞眠不遠,佛蘭德伯爵的軍營就在此方向,不過相比于立刻前往對方軍中,卓戈顯然另有打算。
“我們向北走。”卓戈的灰色眼珠閃現出一絲狡詐的光芒。
這個決定令英格蘭人大吃一驚,他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不過他的方寸并未被打亂,作為一個間諜,這種不著痕跡的掩飾自然是必備的技能。奧德里克沒有蠢到問自己的領主是不是要去英格蘭,甚至沒有提出這樣的建議,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最大的秘密,事事自作聰明顯然不是好事。
鬼針草覆蓋著這片低濕的土地,佛蘭德人和英格蘭人消失在海岸的方向,一只黃雀劃過兩人身后的天空,如同一枚華麗的音符。死亡的氣息終于離兩個逃亡者越來越遠了,而在卡昂的宮廷里,佛蘭德人的可怕罪行才剛剛暴露。
威廉公爵將干酪浸在酒醋中,桌上的七鰓鰻完好無損,就像精致的藝術品一樣,公爵面無表情地聽埃夫勒伯爵汗水涔涔地匯報著那個驚人的消息。
“卓戈已經走了兩天,你們才發現這件事?”公爵的聲音輕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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