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山坡,仿佛綠色鋪滿了地表,夾雜著一些大得不可思議的蘑菇——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蘑菇,幾乎有房子般大小。
他用白色跑鞋的鞋底蹭蹭腳下,分開落葉后,露出了綠色的草地。原來這山坡本是綠的,卻被楓樹的落葉掩蓋成了火紅。他抬頭仔細打量這棵楓樹,發(fā)著楞:真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楓樹啊,也許用“一棟”更合適吧。這讓他想起一篇散文,叫做《鳥的天堂》,那里面講了一棵獨占一座島的榕樹。
這時平地上一陣大風(fēng)吹來,窸窸窣窣,掀起滿世界的楓葉,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吹亂他的短發(fā),在他眼中倒映著新世界的色彩——他呆立在原地,幾乎忘記了呼吸。
“伊甸園……”他喃喃道。
他漸漸從那驚艷中回過神來,深深地呼吸一下——慢慢坐下來,躺在被柔軟楓葉覆蓋的山坡上,帶著茫然和略微的無措,目光渙散。純凈的風(fēng)從所有方向吹來,拂動發(fā)梢和衣角,輕輕搖曳著。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汽車噪音……真的把我送到了異世界呢。”他看著被楓樹遮住半邊的天空,自言自語著。
那天他寫完日記睡覺,做了一個夢,具體怎樣,這時也無法完全記起,只清楚記得夢里面有一個分不清性別的柔和聲音問他:“你想到新的世界去嗎?”那聲音好像來自未來,似乎有種魔力,令人聽之神往。他不由自主地說:“去吧,到新的世界去!”然后黑暗中就漂浮著一把很普通的劍,他拿起劍砍斷了一條沐浴在光輝之中的鐵鏈——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誰能控制自己的夢呢?連這些東西的出現(xiàn)都是毫無預(yù)兆。
接下來仿佛坐地鐵,只是沒有軌道和列車,獨自一人在隧道中高速前進著,身旁的所有顏色都在飛快往后倒退。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很長時間,他漸漸感到疲憊,睡著了。不知過多久后,在這個山坡上醒了過來。
“所以,就是這樣嗎?新的世界……雖然沒什么可牽掛的,不過即使對我來說,這也有點荒唐啊——”他說著,忽然一下子笑出聲來。
他原是作家,以寫一些天馬行空、奇奇怪怪的東西為主,后兼半個雜志編輯,在圈子里小有名氣。有一次他寫了一篇短篇小說,里面說一頭來自印度的牛被誤運載到美國華盛頓,在奧巴馬進行總統(tǒng)就職演講的時候跑到臺上,結(jié)果被遣送回國,從此這位牛兄在國內(nèi)就被叫做“美利堅總統(tǒng)”,或是“奧巴牛”。印度某知名報社為求關(guān)注,常拿這頭牛說事,有一次頭條標(biāo)題用大字赫然寫著——美利堅總統(tǒng)街頭交配——占了半個版面,連引號都不用。這事傳到正牌的美利堅總統(tǒng)耳中,奧巴馬聞之大怒,借口“印度藏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派軍進攻。這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開端。
還有一回他寫了一段短文,原文如下:賈寶玉把賈母的丁字庫送給林黛玉當(dāng)定情信物,晴雯見了嫉妒,撒氣吃完元妃賞賜的臭狗屎整整十五斤,吃完還要吃,寶玉頓時沒了主意。王熙鳳忙再向?qū)m中急借五十斤,這才穩(wěn)住榮國府的龍氣。賈母夸鳳姐兒辦事得力,吩咐鴛鴦再拿一條丁字庫賞賜。
諸如此類。
紅學(xué)家罵他“為妖惡言,大逆無道”;年輕作家則戲稱其為“當(dāng)代馬克吐溫”;外交部官員在一次文學(xué)頒獎典禮上受訪,認為其嚴(yán)重威脅國際和平;而他自己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總是一笑而過……不過這次,似乎有點超出想象。
當(dāng)一個人遭遇重大變故的時候,這個人通常會回想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生存的意義,想起自己愛的人和事。假如腦中有所愛之人,手邊有移動電話,那么這個人多半會撥通電話,無所畏懼地衷訴自己的感情。
他也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過去的生活——“雜志社樓下的咖啡店小姑娘,雖然挺可愛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跟她聊‘今天的咖啡顏色’、‘歐巴的花邊新聞’……編輯們老問‘這篇文章這樣寫對嗎’、‘這個語法好像不太正確’,其實只要行文流暢且真誠,又有什么對不對呢……”
“啊,還有塞車,每天都塞車……反正那些現(xiàn)代生活一板一眼,已經(jīng)沒什么新奇東西,每天都是那樣。最近也實在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書,差點就要走上犯罪道路了……似乎每個人都在刻意的壓抑著什么,或是毫不知覺的跟隨著什么,越來越感覺一切都被包裹在悶熱的車廂里——”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
“說起來……不如就在這兒,尋找樂趣吧——這樣想的話,甚至都不愿意回去了呢——”
他輕聲笑起來,忽然之間豁然開朗,眼下拋開雜念,頗有破而后立之意。此時興致滿滿,尋思道:“既然是新的世界,那一切從新,過去的一切都不再掛念,我得有個新名字。”他環(huán)顧四周,只見楓樹如林,旭日初升,而自己剛剛醒來,恰迎生機新途。當(dāng)下對照情景,想出一個姓名來。
“好,就叫‘林覺曉’!”他一時高興,這句話不免說得大聲。
“什么‘林覺曉’?”一個嬌嫩的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來,顯是聽到了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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