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臨別](2/2)
床畔的繡墩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他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里也帶有血絲,仿佛好幾夜沒合眼似的,幼幼一手抓緊被角,倒是嚇了一跳。那時嗓子微啞,發(fā)出一點唔囔碎音,被他察覺:“口渴了嗎?”
幼幼意外他是何時出現(xiàn)的,又在這里坐了多久,不過喉頭的確干得厲害,聽他問及,便點點頭。
容歡連忙倒了一杯清露給她,等她喝完,又在床邊坐下來,氣氛忽然變得尷尬極了,幼幼把臉撇向床內(nèi),他見狀垂落眼簾:“我只想靜靜的跟你說幾句,說完我就走。”
沉默在彼此之間無聲無息地徘徊,久到幼幼幾乎以為他不會開口了,才終于聽他說:“幼幼,我要走了。”
這話講的沒頭沒尾,令人一頭霧水,幼幼皺皺眉,不由自主地問:“去哪兒?”
他拿眼睛望著她,那樣深,那樣認(rèn)真,仿佛要將她牢牢鐫刻在心底深處,永世不滅:“最近北部有些不太平,蠻子在邊關(guān)掠奪糧草,四處燒殺殘害百姓,我已經(jīng)向皇上請纓北征了。”
他口吻似帶祈求:“幼幼,三日后我就要領(lǐng)軍出發(fā),你在府里……好好養(yǎng)胎好嗎?”
幼幼只覺五雷轟頂,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了一般……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沒有醒來,此刻的所聞所見,不過是虛幻假象……假的、全是假的……
他看到她眼底的震驚,但語氣仍是一派平靜:“幼幼,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孩子,也知道你在心里怪我、怨我,甚至恨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求你,就算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要去恨這個孩子。”
幼幼幾乎使出平生的全部力氣,艱難而顫抖地從唇齒間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我這一去,快的話也要半年,如果不能平安歸來……”他表情麻木的像個人偶,唯獨聲音凄然,透出那清醒無比的絕痛,“這個孩子,就會成為容家唯一的血脈,你就看在他是容家子嗣的份上,為了娘,為了瑜親王府的將來,平平安安生下他。”
幼幼聽到這一句,活像一把尖刀從她背脊穿透過來,使得胸口裂開一個大大的洞,空氣與冷風(fēng)嗖嗖往里灌,快要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占據(jù),好像是痛、是怒、是怨、是慌、是亂,或者又是其它的什么,太多太多……她只感到一口氣緩不上來,呼吸都是那樣痛不可抑……
她的眼眶情不自禁潮熱,一圈一圈的紅,在肌膚上擴散,仿佛花旦在戲前搽上艷艷的妝,碎桃揉紅,終究問出口:“為什么你要這樣逼我?”
容歡慘淡一笑:“就當(dāng)是我逼你好了,幼幼,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只有這件事……你答應(yīng)我好嗎……”
昏暗間,他眸底恍惚閃過一抹晶瑩水澤,宛然稍縱即逝的流星,令人抓不著、看不確切:“我明白,你心里一直在后悔,后悔跟我拜堂成親,瑜王妃這個稱呼,成為你一輩子的枷鎖,對不起,當(dāng)初我沒料到咱們能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是我沒能帶給你幸福……”
他抬眼,微微笑著,卻叫人覺得驚心動魄,一句話堅定吐出,竟如千金沉重:“只要生下這個孩子,我就還你自由,任何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
幼幼用手緊緊絞住床單,就像做著瀕死掙扎一般:“容歡,你知道嗎……我從來、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瞳孔里他的模樣,好似被大雨沖刷,倏然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有什么可哭的,但淚水就是稀里嘩啦的往下流,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近乎詛咒地呢喃:“我恨你……是真的恨你……”
“我知道。”容歡全身帶著快要四分五裂的顫抖,捧起她的臉,小心的、愛憐的往那雪白額際烙下一吻,接著起身就走,臨到屏風(fēng)前,他又猛地剎住腳步,遲疑著,糾結(jié)著,反復(fù)掙扎著,掌心都握出了血,但終究沒再看一眼,頭也不回地決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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