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玄陵(1/2)
慕從云對上那雙直勾勾暗藏期待的眼睛,生出幾分為難。
這是他從未設想過的情形。
相似的遭遇與性格叫他對少年難免多出幾分親切感,所以他花費心思替他安排好后路。
但他從未想過對方會因此黏上自己,似乎將他當做了唯一信賴的對象。
就像你出于憐憫喂了幾次路邊的流浪小動物,小動物卻將你視作了主人,想要跟著你回家。
這種親密的、有明確指向性的關系超出了預料,叫慕從云下意識生出幾分退縮和恐懼來。
自從被第一次收養他的夫妻退養送回孤兒院之后,他就本能排斥和旁人建立起這樣親密的羈絆關系,這會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
在他的認知里,所有的親密關系都會有終止一天。結束之時,往往是更期待更依賴的那方會感到痛苦。
慕從云下意識想要拒絕。
可少年站在清晨的風里,不合身的襤褸布衣隨風搖擺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過來時,明明沒有哀求之色,卻好像在無聲訴說著不要拋下他。
當年自己被那對夫妻送回孤兒院時,大概也是這樣的神情吧。
明明接他回家前,他們會溫柔地帶他去游樂園玩,會給他買漂亮的衣服和玩具。
明明是他們自己說小孩子文靜一些才好,懂事乖巧,太皮的孩子惹人頭疼。
他們說過以后他會有一個家,會和別的孩子一樣,有疼愛他的父母。
他信以為真,偷偷練習了很久,才生疏地喊出“爸爸”和“媽媽”。
但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也是他們將他送回了孤兒院。
那天他被院長牽著站在孤兒院門口,看著那雙毫不流連離開的背影,也沒有哭鬧。他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說好會給他一個家,卻又轉頭把他送了回來?
他想了很久,將原因歸結于他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眼前的少年仿佛變成了當年那個被毫不猶豫拋下的孩子,慕從云醞釀的拒絕便再說不出口。
這時另一輛馬車上的金猊探頭出來,看見這邊的情形,幫著求情道:“大師兄就帶上他唄,看著怪可憐的,留在無妄峰做個雜役弟子也不費事。”
本來就搖擺不定的慕從云聞言,遲疑一下,到底點了頭。
他指了指另一邊的車轅,對沈棄道:“上來吧。”
少年黑漆漆的眼底亮起一抹光,手腳麻利地爬上了車轅坐好,扭頭看慕從云時,抿著唇露出點內斂的笑意。
慕從云這才注意到他其實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一側有淡淡的酒窩,愈發像某種柔軟無害的小動物。
心底某個地方軟了一塊,慕從云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又指了指他的臉。
少年會意地接過,仔細擦拭臉上的臟污。
隊伍這才重新啟程。
*
從南槐鎮經由東州城,再往北行五百里,便抵達玄陵。
一行人大多都是傷患,慕從云沒有著急趕路,而是在東州城休整了兩日,補充了補給,才再次上路。
仍然是慕從云駕車,沈棄就坐在他身側。
他換下了陳舊布衣,穿著慕從云給他新買的衣裳。凌亂披散的長發也用發冠整齊束起。除了依舊瘦得不健康之外,整個人可謂改頭換面。
白衣烏發,身姿修長,走在慕從云身邊,也不顯得突兀了。
只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同樣穿著白衣,同樣沉默寡言,叫同行的其他弟子頓時感到了雙倍的壓力。
也就只有金猊不那么怕慕從云,趕路無聊,時不時便要探出頭來逗一逗沈棄。
“小尾巴,果子吃不吃?”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問了兩次也沒得到回答,就干脆取了這么個諢名叫人。
沈棄神色不動,只當做沒聽見。
只是袖中的手已經大力捏住了木鐲,克制了滿心的不快。
這人比那兩只鳥加起來還要聒噪。
見他不理人,金猊倒也不生氣,同行的師兄弟們都知道這少年腦子多少有點不太靈光,對他多有包容。也就只有金猊總碰釘子還總喜歡去撩閑。
看少年依然不理他,他轉而去同慕從云說話:“師兄,這小尾巴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們總不能一直叫他小尾巴吧?”
“?”
慕從云呆了呆,扭頭看向少年。他確實沒想起來問對方的名字。
畢竟兩個人都不愛說話,一個沒問,一個也沒說。
他糾結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可有名字?”
幾天的相處下來,沈棄演技愈發精湛。見他開口問了,方才低低吐出兩個字來:“沈棄。”
慕從云皺起眉,不太確定的問:“哪個字?”
“拋棄的‘棄’。”
怎么會有父母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但旋即想起沈棄在南槐鎮的經歷,又理解了。
略微遲疑,他還是問道:“拜師時可請師尊賜名,你可想過換一個名字?”
沈棄抿起唇,沒有再答話。
心里卻冷嗤一聲。
“沈”是他母親的姓氏,“棄”字卻是他自己所取。為的便是叫自己時時刻刻記著,他不過一枚棄子,這世間沒有值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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