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鄉(xiāng)。
    三月七日，農(nóng)歷二月十七。
    逢二七大集。
    鄉(xiāng)場的兩條街從早上五六點鐘就開始變得很熱鬧。
    壽安鄉(xiāng)周圍的村民帶著自家的蔬菜雞蛋，牽著牛羊，或者自己編制的農(nóng)具在集上出售，然后購買一些需要的日用商品。
    這里的大集依然保持著傳統(tǒng)的習(xí)俗。
    甚至可以以物易物。
    張記榨油鋪里有全鄉(xiāng)唯一一臺榨油機(jī)。
    機(jī)器榨出的菜油雖然有雜質(zhì)，但是勝在榨油的速度快，效率高，同樣十斤菜籽，傳統(tǒng)工藝只能榨出三斤菜油，用機(jī)器榨油能至少多出半斤。
    很受村民的歡迎。
    從早上開門，榨油鋪門口就排起長隊。
    “死丫頭，動作麻利點！”張偉才一腳踹在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女孩身上，喝罵道：
    “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霉，生了你們兩個賠錢貨！
    再墨跡，今天沒有你的飯吃！”
    女孩蹲在榨油機(jī)旁，渾身油污，面對父親的打罵不敢反抗，被一腳踹翻后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把一個編織袋掛在榨油機(jī)的漏洞口，接住被榨干油的菜籽渣。
    她餓急了只能摳一點油渣偷偷塞進(jìn)嘴里。
    這是姐姐教她的。
    以前姐姐在的時候，榨油鋪里里外外都是姐姐忙活，動作稍微慢點就會被打罵，現(xiàn)在姐姐跑了，所有活都輪到妹妹來做。
    張偉才把怨氣都發(fā)泄到妹妹的身上。
    并且把妹妹看得更緊，不會再把妹妹送到縣里的學(xué)校。
    可是妹妹的年紀(jì)太小，干活不如姐姐，工作效率大打折扣，鋪子外面很快排起長隊，很多等不及的村民選擇離開，去別家傳統(tǒng)的油鋪榨油。
    張偉才眼看著一天少賺不少錢，又是對妹妹一頓打罵。
    最后還是有等著榨油的村民看不下去，開口阻止張偉才對女兒的施暴。
    “讓讓！讓讓！”
    鋪子外傳來一陣吆喝聲。
    張偉才聽到聲音臉色變得比哭都難看，連村民的榨油錢都來不及手，雙手哆哆嗦嗦地從抽屜里摸出七塊一包的紅塔山香煙迎了出去。
    “三哥，您受累抬腳，抽根煙。”張偉才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遞到咋咋呼呼撞進(jìn)店鋪的人面前。
    來人二十來歲，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是如今最流行的中分。
    臉上長滿了青春痘，有幾顆紅腫得透亮，能看到里面的膿水，看起來很惡心。
    這人一身痞氣，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的深色編織袋。
    他打眼看見張偉才手里的紅塔山，先是接過遞到面前的煙，然后一把將整盒煙從張偉才的手里搶過來，罵道：
    “tmd！張偉才，你小子都抽上紅塔山啦！
    你tm好意思天天在三哥面前哭窮嘛！
    今天生意不錯，掙多少錢啦？”
    張偉才肉疼地看著被搶走的紅塔山。
    在壽安鄉(xiāng)可買不到這么好的煙。
    這盒煙還是上次張偉才去縣里的時候買的，準(zhǔn)備用來招待鄉(xiāng)領(lǐng)導(dǎo)。
    就這么讓羅三娃給搶去了。
    張偉才來不及心疼煙，看到羅三娃正翻他的錢箱子，趕緊上前阻止道：
    “三哥，今天真沒掙到多少錢，您高抬貴手……”
    “滾開！”羅三娃揮手，一巴掌打在張偉才的臉上，把錢箱里的錢全部裝進(jìn)自己口袋，看到門口圍觀的村民吼道：
    “看什么，再看把你們眼睛戳瞎！
    這是張家欠我的！
    我花了三千塊娶張家的丫頭，如今人跑了，我來拿回彩禮錢，有什么問題！
    tmd，才這么點，還不夠三哥摸一把牌。”
    張家和羅三娃的糾紛在壽安鄉(xiāng)不是什么秘密。
    要怪就怪張偉才貪心。
    為了三千塊錢，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沒想到最后害了自己。
    張偉才在鄉(xiāng)里名聲不好，打媳婦打女兒，早幾年把媳婦打跑了，現(xiàn)在連女兒也跑了，這樣的惡人遇到羅三娃也只能認(rèn)慫。
    還真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張偉才拽著羅三娃的衣角不放手，哀求道：
    “三哥，三千塊彩禮我已經(jīng)退給您了啊……哎呀！”
    羅三娃掄起拳頭砸在張偉才的腦袋上，罵道：
    “老東西，那本來就是我的錢！
    三哥我可是把請?zhí)妓土耍诳h城訂了一百二十桌酒席，一桌算你三百，就是三萬六千塊錢。
    前幾天領(lǐng)著人上康城給你找女兒，又花了幾千。
    這些都不是錢啊！
    退三千彩禮就想把事情了了，想什么呢！
    你三哥以后還在不在壽安場混啦！”
    張偉才挨了一頓拳腳，捂著腦袋委屈道：
    “三、三哥，上次你不是說才八十桌酒席嘛。
    再說酒席可以退，損失的只是一點定金。
    你、你現(xiàn)在這樣跟明搶有什么區(qū)別？”
    “明搶？”羅三娃轉(zhuǎn)頭，冷冷地看著張偉才，突然從手里的編制袋里拿出一把鋸掉把手的單管火藥槍，對準(zhǔn)張偉才的腦袋，叫囂道：
    “老東西，今天我還就搶了，你能把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