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岳馨不死，她也沒有能力去攔下那惡妖。
    力量低微，就是如此，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但烏素不會去追求強(qiáng)大的力量，她不死不滅，便不會生出主動的欲望。
    裴九枝在聽到她這個答案的時候，鳳目黯了幾分。
    他牽起烏素的手，又問：“若是我與他人同時遇難，你會先救誰？”
    烏素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奇怪，但她還是馬上回答：“小殿下，我會先救別人。”
    裴九枝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的情緒低落下來，繼續(xù)問：“為何？”
    “因?yàn)槿羰切〉钕拢欢〞Ｍ闵磉叺哪莻€無辜之人先被救走。”烏素很了解他的夫君。
    他就是這般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心中一定先裝著蒼生，再裝著他自己。
    ——這種認(rèn)知，都是問緣教給她的。
    裴九枝牽著烏素往前走，烏素的答案并未從她自己出發(fā)，而是從他的角度回答。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一剎那，他自己心中已經(jīng)有了傾向。
    若世上任何一個人站在彼岸，朝他身邊的無辜之人伸出手，渡他人上岸，而不渡他。
    這樣的情況，就是他想要的選擇。
    就算身下是刀山火海，地獄幽冥，他自有辦法一劍斬開，來到彼岸。
    但……若岸上的是烏素，她朝他人伸出了手，而不渡他。
    他想，他會傷心，因此產(chǎn)生情緒的波動。
    這種心緒的變化，本不該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可能生出名為“私心”的東西呢？
    裴九枝在得到烏素答案的那一剎那，心跳確實(shí)亂了一瞬。
    他希望她向著他，第一個朝他伸出手，這便是他的私心。
    烏素感覺到裴九枝攥著她的手，握得很緊，她抬起頭，視線落在裴九枝身后的長劍之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柄清光長劍似乎黯淡了幾分。
    她不想小殿下不開心。
    若不站在小殿下的立場上去解答這個問題，烏素的答案更加殘酷。
    她會告訴他，她會朝更近、更方便救上來的那個人伸出手。
    裴九枝，與別的人類、別的生命，有什么區(qū)別嗎？
    烏素的唇張了張，她忽地輕聲道：“小殿下，如果，不是順著你的意思。”
    “我會救你。”她說。
    此時，他們已經(jīng)走出了日月閣，烏素扭過頭去，看著自己身后開得繁盛的藍(lán)花楹。
    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在開口“欺騙”小殿下安慰他的時候，她心中天平亦朝他傾斜了一絲。
    不然，她又為何要逗他開心呢？
    他的情緒，與她何干。
    裴九枝回過頭來，與烏素對視著，他問：“當(dāng)真？”
    “當(dāng)真。”烏素應(yīng)。
    她溫柔的眸安靜地注視著他，縹緲、悠遠(yuǎn)、柔和，仿佛是夏季里迎面拂過的暖風(fēng)。
    “好。”裴九枝應(yīng)道。
    他翻身上馬，將烏素也抱了上去，讓旁邊備著馬車的宮人們有些手足無措。
    “走。”裴九枝才不管身后的人，只管擁著烏素，往前縱馬而去。
    他確實(shí)是開心了，低低的笑聲帶著胸腔的震動，傳遞到烏素的身上。
    烏素的眼眸微垂，她想，她騙了他，他還如此開心。
    然而，裴九枝知道，在烏素說出后面那個答案的時候。
    不管她是否說謊，這已經(jīng)是他想要的答案了。
    白馬之上，新婚的夫妻相依偎。
    他們越過云都晨間的鬧市與街道，只留下有節(jié)奏的馬蹄聲與裴九枝身后的悠悠劍鳴聲。
    已是晚夏，天光正盛，裴九枝的心情好，似乎連天上的太陽，都明亮了好幾分。
    裴九枝縱馬而行，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大公主似乎知道他們今日會來，早早地便命人在公主府的大門外候著。
    見裴九枝與烏素前來，站在公主府大門的一位俊俏姑娘領(lǐng)著下人，朝他們行禮。
    “九殿下，恒王妃，你們來啦，快進(jìn)府里吧。”那姑娘脆聲開口說道。
    “大公主今日去云璃宮了，駙馬大人休沐，還在府中，你們要順便去見見……駙馬大人嗎？”
    大公主甚至猜出裴九枝今日一定會來見駙馬，特意讓駙馬留在了府中。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雖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他們都是聰明人，對彼此都十分了解。
    裴九枝亦是猜到了他皇姐的心思，對于公主府外有人等候，早已不驚訝了。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抱著烏素下了馬。
    烏素這是第二次來公主府，但見她見著公主府外的曼妙杏花，還是覺得十分美麗。
    一看到杏花，她就想到婚前的那一晚。
    烏素很喜歡那一晚她與小殿下的相處，雖然他老是帶著她一起，去偷外邊的“自助餐”吃。
    那些喜糖、流水宴都是裴九枝準(zhǔn)備的，其實(shí)嚴(yán)格來說不算偷吃。
    烏素覺得這樣的小殿下更加可愛，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她如此想著，便與裴九枝一道走進(jìn)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