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實地調(diào)查(2/2)
又生得不錯,一路上過來,就沒有客人誤會嗎?真要有人跟著你就好笑了,一路跟到官老爺家里,人家說起來原也沒錯呀,煙花巷里瞧對眼的人,不都跟著往屋里鉆嘛!”
說時,眾人都捂了嘴笑。
也就是在那時,沈初云漸漸知道了,出了家門,外頭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而從家中母親和婆婆那里學到的,所謂人有高低貴賤仿佛也不成立,并不是誰出身高一些誰就嗓門大。丈夫的心也不是瞧著誰守規(guī)矩,就會偏向于誰的。
鄧麗莎看著沈初云滿眼都是水光,又似沉溺于回憶,就猜出了一些眉目,再沒問過什么,只管隨著她一路去看。
約是十點鐘,兩人才算走完了四等不同的煙花場。
回到車里,沈初云拿了先時那張照片與鄧麗莎看。
只見上頭是個光著腿的女子,上身只有小抹胸,下身只穿一條兜肚褲子,遮也不過遮到臀下一兩寸的地方。側(cè)睡在一張軟榻上,一只手挽到脖子后面,一只手托腮。
沈初云問道:“你用自己的專業(yè)說說,這是真藝術呢,還是抬著藝術的名號,在胡搞呢?其實,這時候才正要生意興隆起來,有些戲臺上也才剛到鼓噪的時候,只不過你到底是姑娘家,瞧了只怕心里不會舒服。我也不能擔這樣大的責任,污了你的眼睛。”
鄧麗莎覺得入夜之后的所見已經(jīng)很叫人臉上發(fā)燙了,不由訝異:“難道還有更……”
沈初云重重一點頭,只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去更露骨的地方湊熱鬧了,便就同鄧麗莎說起道理來了:“你起先說這些人可憐見的,這我很同意,沒有立身的本事,也只能這樣了。更可悲的是,或許其中許多人還不覺得自己處境糟,只要有吃有喝,尊嚴那種東西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我就要問一句,無可奈何就等于沒錯,甚至是無罪嗎?這些底層女子的確需要我們的幫助,但需要得到援助的難道都是些可憐人嗎?或者我該問,可憐等于好嗎?這世上太多可憐人了,沒錢吃飯就更不可能認字懂理,他們幾乎是沒有是非觀的,為了生存可能就去偷去搶。這樣的人,需要得到幫助,但同時也該為他們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送他去坐牢改過,這不也是一種幫助嗎?”
鄧麗莎腦中亂極了,剛才聽到的那些下作唱詞,不斷盤桓在耳畔,叫她分不出心來交談。
沈初云看她這樣子,以為還是沒有扭過想法,便繼續(xù)勸:“不論你怎樣地以為這里的人不妥,她們就是婦女的一部分,我們的工作不是要排除她們。當輿論指責婦女的時候,你不能光以進步的那一部分去回應,應該著眼整個婦女群體。至于社評,我還是想交由你去寫。我只是帶你看看另外一種現(xiàn)實,并不是要左右你的立場。該怎樣寫,那是你的自由,否則良言成了我的一言堂,就不良了。”
鄧麗莎甩開帽子,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口內(nèi)哼唧起來:“你這是為難我……”
“我答應了盼晴要同她合力寫成一封公開信,也是很重要的。”沈初云笑笑地替她捋順了被抓亂的頭發(fā),“犯不著為了別人的不是鬧得這樣難受,這一方面你心里也該有個準備的。封建時代不容許女子進學堂,沒有文化就會做出許多文明人看不過去的行為。你今后不該停留在先進理論的翻譯工作上,而是要聯(lián)系現(xiàn)實展開工作,必須要對現(xiàn)實中的一切陰暗和光明都有個心理準備。我們不能只是高高擺起批判男子的姿態(tài)來,也不要把所有質(zhì)疑者都當成是敵人,我們自己做不到客觀公正,又怎么能叫醒這些同胞呢?上回,你演說為何女性報紙用白話文辦更好時,不是講得頭頭是道的嘛。我們不去到文化程度幾近于無的女子之中,又怎樣能幫助她們逃離漩渦呢?”
鄧麗莎扭著身子抱怨:“理論和實際真是差著十萬八千里,我光是知道中國仍有許多婦女分辨不清什么叫自尊自愛,尚還不認為有多悲痛。直到看見她們那樣……”說著,不免又去回想方才所見,尖叫著使勁晃了晃腦袋,將身往靠背上一摔,悶悶地嘆息道,“我需要冷靜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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