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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烏篷小小輕舟搖擼,浪花飛。
圓臉童子站在船頭,一手勾著腰間鍮石帶,一手搭著涼棚張望。
“郎君你快看諸宜宮的畫舫龍艦哎!”
景亭捧著獅子熏香球正犯困,聞言緩緩抬眸望去。只見碧海之上,九艘大船首尾相銜連成一線。
景亭眼底浮現(xiàn)出復雜之色,輕咳一聲,說道:“全木巨枋攙疊而成龍骨結架,三重大板。多檣多帆隔艙密封。長二十八丈,深八丈,闊五丈六尺。真是好船?!?
招月滿臉仰慕撫掌贊道:“郎君真是厲害奴兒只瞧出有些像咱家的船?!?
像?
何止像!
景亭剛欲說話喉頭一陣發(fā)癢。他取出絲帕抬袖掩口:“咳咳咳!”
招月慌忙過去替他撫背順氣。將滑落的絨毯撿起,裹在他身上,勸慰道:“海上風寒,郎君可千萬保重身體一會還得去斗那個諸宜宮宮主呢!哼,呸呸呸,她也配叫公主。”
景亭咳了一陣,緩過氣來笑了笑。見他雙頰鼓鼓,看來氣得不輕,便安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忍忍?!?
招月點頭道:“嗯,諸宜宮再如何,還能壞過迦南那群壞蛋!阿奴就是擔心,都說這諸宜宮有錢有勢,那鬼勞資宮主甚是任性。恐她耍脾氣,給郎君苦頭吃?!?
景亭接過茶杯,飲了一口溫水潤口:“凡人在世,誰能心空?欲海,難填”
他闔眼輕嘆道:“欲海難填,眾生皆苦?!?
招月不曉得那諸宜宮宮主苦不苦。他只知道,他家郎君心里是苦的。就像點燃的蠟燭,光鮮著,日日夜夜煎熬著。
景亭睜開眼,斂目凝視著遠處的船隊,自嘲輕笑一聲:“大尚的第一水師,竟成了娼館淫窟。明帝張相若地下有知,不知該作何感想?!?
招月曉得他每想起這些就難受,連忙勸道:“郎君莫氣餒,沒了第一水師,咱們建第二水師。完了,再建七八個,海上全是咱們的船。到時候,甭管紅毛鬼黃毛鬼,海蠻水妖,全聽郎君你的?!?
景亭聞言失笑,望著那白帆招展,轉了轉手里的獅子熏香球,輕聲道:“豈是那般容易,當年就極是艱難。聽姑母說,太極宮燒了九天九夜,未帶走的典籍資料十有九毀。只怕聞人大家當年的手稿,早已灰飛煙滅”
他偏頭不忍再看,見碧海無垠,極目天低無去鶻。心頭顫動,嘶聲問道:當年倉惶別中原,何日昂揚歸故土?
一別六十年,吾輩當歸吾輩,當歸!
他驟然握緊拳頭,單薄瘦弱的身軀里,蘊著強大的戰(zhàn)意。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祈愿,而是景家?guī)状?,幾十年的屈辱與渴望。
舊日的榮耀變成笑話,當年倉皇而逃的皇族,在一個個輾轉難眠的深夜里痛苦著、謀劃著。沒有誰能阻擋他們歸來的腳步,他們將重掌天下的權柄!
藍天碧海之間,有海鳥展翅,翎羽舒張,踩白浪,乘長風,追天光而上。偶見魚躍,擊水而下,霎時復出,振翅歸于云霄。
景亭望著那海鳥,心漸漸沉冷。謀劃多年,隱忍多年,終于等來這次機會。迦南想讓景家在明,吸引中原武林的注意。便于他們暗中行事,擴大勢力。
對景家,這是一次妙不可言的機遇。
景亭壓唇淺笑,把玩著獅子熏香球,靜候諸宜宮來接的使船。
艏門緩緩打開,三尺寬的木板伸出,架在使船的船舷上。諸宜宮的侍從彎腰做請,口中恭敬道:“公子,請?!?
招月扶起景亭,托著他的手道:“郎君慢些,小心腳下。”
扶槐站在艙中,見景家的貴階王孫緩緩走來。狹長丹鳳眼尾挑起,玩味笑道:“公子無雙,真是一門的風流氣度?!?
“扶槐宮主盛贊,受之有愧?!本巴さ恍Γ煨炻缴锨?。
招月從他身后探出身子,雙手奉上禮盒。諸宜宮慣來奢華,扶槐見多了珍奇異寶。瞥那禮盒一眼,失笑道:“公子用心了。”
景亭道:“不成敬意。”
主賓兩人一番謙讓,并肩走入中艙。一路畫舫珠簾卷,畫棟雕梁如陸上宮殿。琉貝鑲寶窗,玉樹夜明珠,滿室光耀,宛如白晝。
扶槐抬手道:“公子請坐?!?
景亭回禮:“扶槐宮主請。”
兩人落座,珠簾又響。
樂姬舞女魚貫而入,帶香風襲襲。玉手佳人,笑把琶琶理。銀簧雁柱香檀撥。鏤板三聲催細抹。軟綢纖腰,紅袖疏影,絳裙長,塵夢遠。
扶槐與景亭擊節(jié)當歌,對酒而酌,主賓歡愉。
景亭蒼白清俊的臉上,浮起酒后的潮紅。他舉起硨磲金耳杯,笑道:“八月紫莼浮綠水,細鱗巨口鱸魚美只在書中讀過。虛活二十余年,今日全托扶槐宮主美意?!?
扶槐的目光落在景亭臉上,坦蕩而肆意。她擱下象牙箸,拿起酒杯。杯子輕輕一碰,玉液微漾,兩人心照不宣的飲下。
此刻酒已過三巡,生鮮野味盡在桌上,舞女歌姬無聲退下。只余下?lián)芘玫臉芳?。玉手一動,弦樂雅然?
扶槐看了樂姬一眼,笑盈盈的說道:“她無事。”
景亭心中了然,諸宜宮做的風月生意,往來都是大人物。自然備著些耳聾眼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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