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長滿雜草的墳頭(下)(1/2)
臨近寒假,雪很大很大,從起初的期待也變成了現在的厭惡。全國的交通因大雪停滯了,我買不到去廣東的票。我在電話里哭泣,爸也心痛無奈,叫我回村與二奶奶過年。
爸媽們沒能回家,七七也沒有。我把樓房打掃了一遍,也在奶奶的遺像前點起了香燭。屋子里,就我和二奶奶兩人,還加這一張翹首等待的遺像。二奶奶點燃煙斗,回憶起從前。我聽著,剛開始只是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來了。二奶奶也跟著老淚縱橫,只是她比我坦然。
我不堪承受這眼淚的沉重,過了正月初五,就跟二奶奶說學校補課,借故離開了家。
學校大門緊鎖,門口一地的落葉,在寒風中起落。我站在柵欄外,搓著雙手,身子被凍得瑟瑟發抖。我在等林楊。
林楊來了,他對我的到來喜出望外。我倆租好了旅舍,然后,他帶著我滿江邊的去放煙花。這不是我第一次放煙花,去年春節,在咱家新建的樓房前,爸媽陪同我放了一次,跟這次一樣地欣喜若狂。
旅舍里,我搶過林楊手中的酒,咕嚕喝著。他關切地不讓,說傷身,喝醉了難受。
我都快忘記我是會喝酒的了。從小,每每瞪著奶奶端著的她那酒杯,奶奶總會把酒杯蹭過來,讓我舔一口。
林楊捂住我的嘴巴不讓我說。他知道,提到奶奶我會傷心難過。
他又打開一罐,與我碰杯。
那夜,我只記得了酒,其它的一律不知。次日上午醒來,發覺了躺在身旁的莫玖,才明白了昨晚的一切。驚慌害怕地抱膝流著眼淚,莫玖接連地啪啪扇自己耳光,聲聲心碎…
一種痛在一夜間都傾瀉而空,另一種痛又在心底蓄意待發。
縱欲終會釀成苦果。我懷孕了,林楊心急如焚地打探醫院的消息,我們要墮胎,要銷毀這一罪惡。我終沒能抵抗住心中的懼怕,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媽一臉憔悴,拖著沉重的身子進了家門。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你爸知后整宿整宿地睡不著,為之操碎心的女兒卻這般地讓人絕望。
我心如刀絞,痛哭流涕。這時才知道懺悔。
萬念俱灰,無地自容。
我掙脫二奶奶的拉扯,往資江河邊跑。二奶奶在身后追趕,大聲呼救。這一鬧,搞得全村紛紛揚揚,人人皆知。
老天在笑話我,一個熟悉水性的人想用水把自己淹死,實可笑。我在河水里,反復沉下去卻也反復浮起來。五哥把我拉扯上了岸。
他說:“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成長是痛苦的,你要堅強…”
我沉默不語。
他接著又說:“我很羨慕你和七七,能走上上學這條道,能給全族人帶來夢想…我遭村人冷言冷語,指指點點,家人打打罵罵,可我仍堅強…我們終會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這一路有痛也有笑,在痛笑中終會長大。如今七七選擇放棄,你也有選擇的權利,只是這選擇得靠你自己去分寸…”
我問五哥這幾年去哪了,他說到處游蕩,找生活。
面前的五哥,背后似乎已越過千山萬水,長大了。
而我要以怎樣的方式才能長大。
三月,春未滿,花枝瘦,芳草凄凄與恨長。
跪在奶奶的墳前,墳頭已長滿了雜草,心底也整片整片地跟著荒蕪。
厚土很厚,一個人走進去卻這么地輕,這么地輕。
“下一次”,也成了永恒。
那與奶奶最后的約定,卻這樣一天天被我褻瀆。
在墳前懺悔,淚眼模糊。我須撕心裂肺地哭一場!
告別這養我育我的土地,告別這承載我心傷故事的村莊,跪別這長滿雜草的墳頭,我即將要回歸學校去堅守那個夢。
沒想到,這一別盡是十年。
我是以生病的名義請假的,沒留一點蛛絲馬跡,所全班沒理由知道我懷孕。可我心虛,總覺得已走漏了風聲。總感覺同學們一雙雙異樣的目光在我臉上聚焦,臉無比發燙。我不敢回應路人的招呼,總覺得他們的微笑知道我的秘密。
至于林楊,消失地沒了蹤跡。我也沒心情去顧他的生死,也不需要。我撕碎了筆記本上的qq賬號與密碼,我企圖忘掉這一切有關的記憶。
縱有千萬種理由,可畢竟是犯下了這一滔天的罪惡。這罪惡是我的秘密,是我埋下的地雷,一旦班上哪位同學踩到,粉身碎骨地卻是我。
坐在教室里,我提心吊膽,心緒不平,無法集中精力學習。絕望地選擇休學,或是永遠輟學的可能。
來到廣東,在工地上忙碌,要用忙碌來忘記傷痛。可時常發愣發呆,像是提前得了老年癡呆癥。總被高處的木塊,碎磚頭炸在頭上的安全帽上,一旁的二媽也總心痛地惋惜:這孩子廢了。
我打電話叫七七幫我找份工作。七七來了,卻遞給我一張返程的火車票。
七七說:“把一切交給時間吧…傷痛會消淡,耿耿于懷的終會釋懷。就像我當年放棄學業,留下深傷疤,可隨時光流走,這也變得無關緊要。也明白了生活沒必太認真…大學夢一直是你不想放棄的,你一直在堅守…咱不急也別慌,一年考不上再復讀一年…我等著你成為咱家族第一位大學生呢,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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