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第一次跟隨袁勁去聶家大宅時.并沒有碰見惦念的若初姐.因為那時.吳若初正拿著“燈火闌珊”尋人事務(wù)所弄到的地址.轉(zhuǎn)了三趟車跑到城市的邊緣.去拜訪在那里工作的阮伊.
    那是郊區(qū)一片寒磣而清靜的地帶.四處都是上了年紀的民房.社區(qū)里掛著許多掉了色的招牌.路面上有歪掉的井蓋.還有不知多少人踐踏過的小傳單黏在地上.
    這里的冬天比城中來得更早.落葉枯枝卷地.吳若初深吸一口空氣.能嗅得到樹木的干燥.像是剛換上的棉質(zhì)床單.
    這時.從吳若初身后走上來一個獨臂的小男孩.腰里攬著一只籃球.看樣子是剛在外面玩了一會兒.他邁著輕功似的步子跑向前面的一扇大門.那里就是吳若初的目的地.
    這是一家很小的收容機構(gòu).里面住著一些身體有缺陷的孩子、精神受過刺激的成年人、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還有一些先天性病患.阮伊正是這里的義工.
    吳若初得到管理人員的許可后.踏進了樓上的病房區(qū).有的房間很安靜.有的嘰嘰喳喳.走廊上兩個眼神呆滯的中年男人正在拼飛機模型.前面的病房門口有個披頭散發(fā)的姑娘在哼著輕淺的無字歌.再往前.是瘸了一只腿的小女孩撐著墻壁單腿跳房子.剛才那個獨臂的小男孩像是楊過一般站在凳子上比劃著黯然xahn掌.
    吳若初進入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終于看見了阮伊.她正蹲在一個白發(fā)老嫗的床邊.手里編織著什么.吳若初湊近點看.那是草葉小昆蟲.床腳的籃子里已經(jīng)放了好幾個.有草蟋蟀.草蜻蜓.還有草蜜蜂……
    阮伊把手里編好的草知了遞給老嫗.對方頓時笑得像個嬰兒.
    “阮小姐.我是來找你的.”吳若初的聲音在阮伊背后響起.
    兩人來到病房狹小的陽臺上.鐵銹斑斑的柵欄映著晚秋的斜陽.阮伊看著曾為自己查找父母信息的聶太太.想要露出梨渦.嘴邊卻只余苦澀.“是他讓你來的.”
    “阮先生委托我們找你.”吳若初說.“你這樣一走了之.阮先生非常擔(dān)心你.他說.那件事……不管你是不是能原諒他.他只是希望你可以回家去.不要再消失下去.”
    阮伊望著窗外.半晌.困惑道.“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回去.不知道他對我來說.或者我對他來說.還能是誰.”
    “阮小姐.阮先生雖然在那件事上有愧于你.但他對你至少有養(yǎng)育之恩.你再怨他.也不能否認這一點吧.”吳若初取出阮慎謙留下的那張銀行卡.“他怕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這張卡是他托我轉(zhuǎn)交的.如果你暫時沒想通.不肯回去見他.就先花著這些錢.別委屈了自己.”
    “我不需要什么錢.”阮伊把銀行卡推開.“我在這里過得很好.”
    “這里的工作是無償?shù)?你哪來的收入呢.”
    “我在附近的雜貨店有兼職.基本生活是夠的.”阮伊說到這里笑了笑.“我沒他想象得那么容易餓死.”
    “你為什么會到這里來做義工.”吳若初問.
    “不為什么……反正也沒有地方可去.當(dāng)時跟他大吵了一架.從家里出來.覺得什么都灰了.一個人暈乎乎地在街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想找個地方落腳的時候.正好看到墻上貼著這家收容所招義工的啟事.所以我就來了……”阮伊望了一眼手捧草知了的白發(fā)老嫗.“這里的人需要我.”
    “難道他不需要你.”吳若初反問.
    “他需要我……其實說起來.他從一開始就需要我.所以他才會力排眾議.一定要領(lǐng)養(yǎng)我.”阮伊搖了一下頭.“真是可笑……我還一直把這當(dāng)作緣分.”
    “阮先生跟我說過.他對你是真心的.”吳若初想起阮慎謙第二次造訪尋人事務(wù)所.是如何說完了這個故事.當(dāng)時他眼中依舊是千帆過盡的淡泊.僅有的一縷風(fēng)浪是對她的思念.
    “是嗎.”阮伊茫然問.“那么.聶太太.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辦……你要怎樣才能接受他的欺騙.”
    阮伊上一次見到聶太太.是在三年前的尋人事務(wù)所.阮慎謙剛結(jié)婚的時候.
    聶太太為她查到了親生父母的信息.有條有理地向她逐一說明.
    由于當(dāng)初把阮伊遺棄在孤兒院的人是她的祖父祖母.所以調(diào)查也是從她父親家這邊開始入手.再順延至她母親.
    然而.阮伊的母親早在生下阮伊?xí)r就難產(chǎn)而死了.斯人已逝.時隔多年.要查起來不免有些麻煩.聶太太先是查出了她的姓名和職業(yè)..她姓尹.曾是一名年輕的中學(xué)教師.教美術(shù)的.為人親切溫柔.在學(xué)校里挺有人氣的..然后問阮伊.是否希望事務(wù)所繼續(xù)查下去.
    阮伊微感訝異.母親竟是美術(shù)老師.那么.自己如今從事繪畫.是否也有遺傳的因素.血緣果真奇妙.不過她還是對聶太太搖了搖頭.親生父母的事她聽聽就好.何必追查.
    說到底.阮伊的出生也無非是最俗氣的戲碼.母親未婚先孕.犧牲了自己的生命誕下孩子.另結(jié)新歡的父親卻不想為這個孩子負責(zé).務(wù)實的祖父祖母也無意對一個不中用的女嬰施舍過多的慈愛.最后全家一致認同.將阮伊這個包袱丟給了孤兒院.
    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