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華陽城，便是群山連綿，百十里外，這里是獠人聚集的寨落。
    太陽快落山了，后山上，一位青年仍在不停的摘著花椒，雙臂被樹上的尖刺劃得傷痕累累。
    這個(gè)時(shí)間，寨子里的人都回家了，只有他還在摘。
    他正是每日跑百十里山路，給城里飯鋪送花椒的那位獠人青年，名叫阿山，是寨子里身手最好的獵人。從小父母早亡，跟小妹相依為命長大。
    此刻他手下不停，心中卻想著心事，他已經(jīng)攢夠了小妹的嫁妝，只要找寨子里的長老選個(gè)好日子小妹就能出嫁了。可是他自己的親事還沒有著落呢！他喜歡鄰寨的阿妹，可是阿妹的父親要一頭牛的彩禮，以前打死他不敢想，可是如今不一樣了。自從認(rèn)識了城里的宋人恩公，他家的日子就好起來了。他沒想到山里以往不值錢的花椒竟然也能賣出錢，他就是靠著給城里恩公送花椒給小妹攢夠了嫁妝。
    不光這樣，他還帶動寨子里的日子也好了起來，以前他是最好的獵人，雖然也受尊重，但如何比得了如今，連長老們商量事情也找他問問意見。
    但阿山清楚，這一切還多虧了恩公，他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日與恩公見面的場景。
    當(dāng)日恩公三人來到了他面前，一共有三人，一個(gè)中年人，一個(gè)半大孩子，恩公則很胖。阿山后來知道了中年人人家叫他黃掌柜，他們寨子里的花椒都是黃掌柜負(fù)責(zé)收的。
    雖然黃掌柜每次都很客氣，但阿山知道他跟別的宋人一樣，看他們的眼神不像恩公那么......阿山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讓人很舒服，恩公沒有看不起他，沒有歧視他們獠人。
    那種眼神，阿山還是頭一次從宋人中看到。
    對了，那天恩公還請他吃了飯，那是阿山長這么大，頭一次吃那么好吃，那么香的東西，他現(xiàn)在都記得味道。
    阿山有著一雙善于觀察獵物養(yǎng)成的好眼力，他清楚的知道三人中恩公才是主導(dǎo)，那個(gè)黃掌柜是奉恩公的命令。
    恩公這個(gè)稱呼不是阿山給起的，他只見過恩公一面，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寨子里的長老所起，長老告誡寨子里的人恩公就是寨子的恩人，沒有恩公，他們寨子里的日子要難過的多。
    阿山不像長老那么精明，能清醒的意識到有一個(gè)對他們友善的宋人對寨里好處有多大。但他覺得長老說的很對，恩公就是恩人。
    恩公不光不打壓他們送去花椒的價(jià)格，還收購寨里的獵物，皮毛，藥材，價(jià)格很公道。通過交易，寨子里現(xiàn)在存了很多糧食，這都多虧了恩公，不然宋人官府是不會讓帶糧食流入他們這些寮寨的。
    這也是阿山有信心能攢夠彩禮的原因。
    “哥哥......”
    山下傳來小妹的聲音，這是喊他回家吃飯的，阿山應(yīng)了一聲，背起了滿滿的背筐，步伐有力的下山去。
    怕小妹在山下等的焦心，阿山唱起了悠遠(yuǎn)嘹亮的山歌。
    高高山上栽高粱，風(fēng)吹高粱響叮當(dāng)。
    好吃的不過高粱酒，好耍的不過少年郎。
    ......
    山下也傳來清脆的聲音。
    一路唱歌一路來，一路采花一路開。
    蜜蜂見花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花見蜜蜂朵朵開。
    ......
    阿山知道小妹迎上山來了，遂高聲唱到：
    會唱山歌歌駁歌，一句妹來一句哥。
    那山?jīng)]得這山高，這山有一樹好葡萄：
    我心想摘個(gè)葡萄吃，人又矮來樹又高。
    那山?jīng)]得這山高，這山有一樹好花椒；
    我心想摘個(gè)花椒嘗，麻乎麻乎啷開交。
    ......
    山下又傳來聲音。
    走了走了有回頭，有句話兒給哥留。
    打柴莫進(jìn)深溝里，挑水莫踩滑石頭。
    ......
    楊漢下午去了乞兒等人的住處，前院學(xué)堂里，就算張夫子出去了，孩子們也在努力的溫書，或者在寫大字。
    楊漢看到小四小胖手抓著毛筆，正在一筆一劃的寫字，臉上沾了一團(tuán)墨汁，模樣看起來很滑稽，表情卻分外認(rèn)真。
    楊漢在窗外看了片刻，去了后院，在這里的都是年齡太小的孩子，大多在睡午覺。但有一個(gè)小小的身影，正扒在窗子上往外看。
    她看到了走進(jìn)來的楊漢，眼睛猛然一亮，歡快的奔了出來，遠(yuǎn)遠(yuǎn)就叫道：“大郎哥哥......”
    “小喇叭。”楊漢迎了上去。
    女童猛然止住，歪著腦袋想了下，糾正道：“不對，是楊八妹。”
    “哈哈......”楊漢哈哈大笑，抱起她轉(zhuǎn)了個(gè)圈，逗得小喇叭咯咯笑。等放下她后，小喇叭大眼睛期待的望著楊漢，后者不出所料的從懷中掏出一包糖，小喇叭高興的接過就往前院跑去。
    “我給哥哥們吃去。”
    跑了兩步，又返回來，往楊漢嘴里塞了塊糖，然后又轉(zhuǎn)身跑走了......
    楊漢陪小喇叭玩了一會，估摸著張夫子該回來了，離開了學(xué)堂。
    阿牛在外面等的無聊，忽然注意到有個(gè)熟悉的身影遠(yuǎn)去，不由一愣，氣道：“好狡猾的胖子，從后門跑了。”
    忙駕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