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人(1/1)
紫云樓里席分兩處,男賓女賓分坐兩旁,當中用輕紗屏風隔開,隔著薄薄的煙羅紗若隱若現可以看見對席而坐的賓客。
郭玉蘭這會子正好奇地盯著對席上坐著的一群身著御賜綠袍簪戴的進士郎官,湊近姐姐郭玉秀身邊道:“秀娘你快看,竟然還有那么大年歲的老丈也是新科進士,瞧著怕是已經兒孫滿堂了。”
她指著新科進士之中須發皆白的老者,掩口笑了起來。
郭玉秀瞥了一眼,冷淡地道:“不過是些窮酸腐,這把年紀能中了進士已經算是有福分了,有幾個是年少得志的。”
郭玉蘭一邊擺弄著手絹,卻是一邊不住地望著那邊,忽閃著眼睛:“并不是呢,你快瞧,那不是有位年輕郎君……”
一群已過中年的進士郎官中儼然坐著一位年輕清俊的郎君,一身綠袍緋帶更是襯得他面容如玉,正含笑與身旁的幾位進士郎說著話,舉止之中一派溫文爾雅,教郭玉蘭看得好一會移不開眼去。
顧明珠正吩咐阿碧喚宮婢來替自己換了飲子,聽見郭玉蘭如此說,不由地抬頭望去,只那一眼,她便愣在了當場,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那是鄭鈺!不會錯的,就是他!
一股無法言說的屈辱感從心底涌上來,滲透至她身上每一處,讓她掙扎不出來,身旁熱鬧的紫云樓與這樓中的盛宴慢慢褪色悄無聲息地淡去,記憶里的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了。
那是她記憶里最后一次,元慶八年八月初三,賢王府剛得了宮中冊封皇太子的詔諭,府里四處張燈結彩,道賀的文武官員權貴宗室往來不絕,李裕讓她準備了十余桌宴席,在前院宴請來道賀的賓客,府里一時熱鬧非常。
她原本在內院里歡喜地讓人收拾打點,隔幾日就要搬去東宮,有的是事務要安排,也因為經歷了這么多次生死和苦痛的煎熬,這一世躲過了諸多算計與加害,終于得償所愿嫁進了賢王府,更是陪著他出生入死,為他打算謀劃,夫妻情深義重,終究是苦盡甘來,明日他就會上折,請封她為太子妃。
可在她得了小婢的傳話,說他吃醉了,在前院廂房里歇著了,匆匆趕過去照看他時,卻是被人強行按在了他的榻邊,將她的嘶喊求救都生生堵在了口中,就那樣絕望地看著那個人撕開了她的衣袍。
那個人就是鄭鈺,只是那時候他不再是新科進士郎官,而是廢太子李弘的東宮屬臣,深得李弘信任,卻在廢太子被流放廬州,賢王被冊封為太子之時,來了賢王府道賀,還對她這未來太子妃……
就在鄭鈺撕開了她的外裳之時,榻上酒醉酣睡著的李裕醒了過來,正看見這一幕!
后來的事,她記得不那么清楚了,只記得鄭鈺冷汗淋漓地跪在李裕跟前,說他與自己早已安通款曲,這一次是吃得醉了酒意上頭,接了她的密信相約,才會來了這邊與她相見。
他拿出的那張桃花簽紙上的字的的確確是她的,連她自己都看不出半點破綻來。
李裕終究沒有相信她是無辜的,他撕掉了請封她為太子妃的上折,與了她最后的選擇,稱病去青蓮觀修行靜養,或是被休棄回顧家。
彼時顧家早已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父親對她在賢王府的所作所為已經寒了心,不再過問她的事,羅氏生下嫡子,正是春風得意,她已經回不去了。
終于心灰意冷,帶著幾個貼身婢女收拾了細軟,悄無聲息地乘著馬車絕望地往驪山青蓮觀去了,卻終究沒能保全性命,馬車在進山不久便遇見賊人,驚了馬,沖下了山道,翻入山崖之下。
或許到死的那一刻,她是恨的!恨鄭鈺的無恥陷害,卻更恨李裕的冷酷無情,那些年的夫妻之情,她為了幫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全然不顧念,就憑著一面之詞便舍棄了她,每每想到這里,那扎心的痛楚便會教她無法忍耐。
所以,這一世她不再想著嫁進賢王府,不再想著要費盡心機得了賜婚,她要的是全然不同的命運,或許只有打破這個既定的命運,才能夠不必一次次痛苦的輪回。
顧明珠慢慢放松了緊繃著的身子,將心中翻涌的灰暗的過往慢慢壓抑下去,身旁又是熱鬧非常的紫云樓,觥籌交錯,笑語聲聲。
隔著輕紗屏風,看著那邊鄭鈺俊秀的臉,她面上終于古井無波,收回目光來,與身后的阿碧道:“昨兒教你繡了新花樣子,今日怎么還用著這舊荷包,還不換了新的來?”
說著話,她一臉不悅地摘了腰間的荷包遞給身后的阿碧。
阿碧愣了愣,接著荷包低聲應著:“是婢的不是,回去便換了新荷包與娘子佩上。”
一直坐在席上興致不高的郭玉秀卻是聽見了,瞧了一眼阿碧手中的荷包,別開眼去,帶著期盼之色望著垂著珠簾的上席。
遠遠的銅鐘響了一聲,宮婢們忙忙退開去,拜倒在席后,熱鬧的紫云樓也一時安靜了下來,諸位夫人帶著娘子們忙起身來,也齊齊拜下。
天后娘娘與諸位殿下駕臨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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