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山了，廚房里沒點燈，光線昏暗，那雙眼睛尤其犀利深邃，好似能看穿所有人的內心。
    這目光久違而熟悉，讓冷清竹瞬間恍惚。
    大哥冷向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拉回了冷清竹的注意力。
    “狗肚子里裝不了二兩香油，有點什么她不可勁嘚瑟。要是真的有那種本事，不要說是區區一個落寶村，恐怕整個棲霞鎮都裝不下她。”
    冷清竹想起來再去看的時候，傅應劭已經進了屋，西屋門口只有燒火棍和掏灰爬立在那。
    女兒沒事，陳白霜的臉色一點一點的恢復了過來，她握著女兒的手說道：“要不怎么會整個村子都借不到一毛錢，就是因為她嘚瑟又顯擺，把人得罪光了，誰家也不愿意借給她罷了。不然的話，人命關天的大事，誰能看她們家笑話。多了沒有，五塊十塊的湊也湊夠了?！?
    “這個事我知道，老李家二小子跟她們家葉文川一年考大學，結果李二柱落了榜，這讓她把人埋汰的，見人就說李二柱躍龍門的鯉魚里面混進去的那條泥鰍，把人都逼得跳河了，要不是正好那天咱們家老三下班回來正好路過那里，李二柱恐怕就真的去見了閻王爺了?！崩湎驏|的媳婦喬水蘭的嗓門有點大，一開口廚房里的這一點空間都好像是小了許多。
    “這事怎么沒人跟我說過？”冷清竹看著陳白霜問道：“媽你之前還告訴我，李二柱是因為大學沒考上，太失望自己過不去這個坎才去跳河的，可沒說這事跟焦美花有關系??？”
    這件事她哪怕是隔得年月太長她依然記得清楚，因為是人生中第一次直面一個人的生死，也是因為李二柱是跟著葉文川同一屆的學生。
    “跟你說，跟你說什么有什么用，剛才人家焦美花自己都說了，你們兩個好的像是親娘倆一樣，就算是跟你說了，你恐怕也能幫著人家想出千百種的苦衷和借口來。”
    “我又不傻——”冷清竹戛然而止，她要是真的不傻，當初也就不會被人家耍的那么恨，落得個不得善終的結果。
    “哼，你看看，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吧？是，你不傻，就是死心眼，一條道走到黑，什么時候撞了南墻才知道回頭?！标惏姿罅四笈畠旱哪樀?，半開玩笑的埋怨。
    “是啊，就連奶奶都說了，同樣是屬虎的人，人家都是下山虎上山虎攔路虎，只有你是真虎?！?
    冷清竹不服氣的看著大哥：“什么意思啊？”
    “能是什么意思，大哥是夸你呢，一根腸子通到底，心里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崩湎蛭餮a刀。
    冷向南連忙道：“這話說得，真當我們聽不出來這是罵人呢？明著說咱妹子是二百五唄！”
    “就是。”冷清竹點頭，正要說三哥最好了，卻聽冷向南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家小老疙瘩分明是屬大鵝的，別說是心眼了，連腦子里都不裝東西?！?
    “十二屬里還有這個屬相嗎？”韓春蕊一臉驚奇。
    “本來沒有的，但是從咱們家小五這里開始，就有了，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這世上本沒有路，不過是因為走的人多了，也就有路了?！?
    “嗯，這十二生肖里面本來沒有大鵝，自從咱們小五出生之后，大鵝就給自己開了個后門，硬是擠了進去?！?
    兄嫂們笑成一團，被揶揄的冷清竹懊惱的瞪著幾個哥哥，習慣性的伸出手去打人。
    手掌落在二哥的后背上，鼻腔里頓時涌上一陣酸澀。
    有多久了，沒有看到哥哥嫂子們這樣笑得無憂無慮了，后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沉重，讓這個家終日籠罩著一層陰影。
    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將淚意憋回去，卻被眾人以為是受了涼，連忙都收了笑容，陳白霜更是推著她往屋里走。
    “穿這點就跑出來嘚瑟，能不冷么？”
    冷清竹就這樣又被推回了東屋炕上，陳白霜正要幫著女兒把鞋脫了，冷清竹連忙阻止：“媽，剛才我過去，其實是要去見傅伯伯的?！?
    只是因為焦美花忽然出現，擾亂了本來應該做的事情。
    陳白霜語帶責備：“你啊！咱們家這么多人呢，怎么就非要你過去了？”可一想還好是女兒過去了，要不然的話，焦美花放起來賴，他們還真沒什么辦法。
    她打開了柜子，拿出一件棉馬甲來，幫女兒穿上了。
    她動作麻利卻輕柔，剛剛從外面進來，手指還帶著微涼的溫度，系扣子的時候，會不經意的蹭著女兒的下巴頦。
    這本來是正常的，可是沒想到女兒卻微微一低頭，將自己的小下巴壓在了她的手指上。
    貓一樣的蹭著，軟軟的叫了一聲“媽?！?
    這副模樣，跟剛才院子里那個張牙舞爪的小辣椒截然不同。
    陳白霜微微一笑，撓了撓女兒的下頜，卻忍不住一聲嘆息：“丫頭，經過今天這么一鬧，不管程家丫頭跟他葉文川之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跟葉文川，八成都沒什么可能了。你——將來后悔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