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心中暗叫不妙：自己一時著急，對李世民和天策府直接把話挑明，反而過猶不及、適得其反。像他這樣的身份，以及跟李世民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當(dāng)面說什么伏殺太子齊王、逼著皇帝退位，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所謂“交淺言深”，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狀況了。
    他連忙運(yùn)轉(zhuǎn)靈覺，飛速查探對面四人的內(nèi)心世界，除了顏勤禮之外，李世民、長孫無忌和張公瑾，無不暗暗揣測，趙亮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難道是陛下派來試探自己的嗎？
    我尼瑪！趙亮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可能麻煩了。
    果不其然，還沒待他想出對策，李世民便拱手道：“趙先生能如此為本王籌謀考慮，本王先在此謝過了。不過，世民深受皇恩，盡管與皇兄多有政見上的不合，卻不能忘卻人倫綱常之理，你所說的那個計(jì)劃，請恕我萬萬不能接受。”
    長孫無忌和張公瑾都沒吭聲說話，但是看表情，顯然都跟李世民一個意思。
    趙亮暗罵自己愚蠢，事情還沒辦成，反倒先引起了自己人的懷疑，你說這他媽叫什么事兒啊！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話既然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下，然后沉聲道：“我知道諸位在懷疑我的真誠，更不理解我這么做的緣由。不過，在我看來這些問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秦王殿下除了放下包袱、奮勇爭位，難道還有其他什么選擇嗎？”
    這一句話，直接戳中了李世民的心坎，頓時說得他默不作聲起來。張公瑾長嘆一聲，應(yīng)道：“趙先生所說不差。為了保住自己皇儲之位，太子越來越忌憚秦王了，再加上李元吉在一旁挑撥慫恿，以及后宮諸嬪妃的進(jìn)讒構(gòu)陷，殿下和天策府已然被一步步的逼到了懸崖邊上，沒有退路可言。”
    “既然沒退路了，那還猶豫什么？”趙亮順勢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不相信我，甚至以為我是奉誰的命令專門跑來給你們設(shè)套，可你們想一想，我如果是貪慕權(quán)勢富貴之人，當(dāng)初就不會只做個無品無階的問事郎。方才我所提的建議，完全是在替天下蒼生考慮。中原江山久經(jīng)戰(zhàn)亂，黎民百姓苦不堪言，而域外異族又虎視眈眈，隨時準(zhǔn)備進(jìn)犯我大好河山。現(xiàn)在的大唐，正需要一位明君雄主，方能給國家?guī)黹L久的安寧。為了這個目標(biāo)，難道不值得我冒險(xiǎn)諫言嗎？難道不值得諸位拼死一搏嗎？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李建成和李元吉為了皇帝的寶座，把國家棟梁活活逼死嗎？”
    李世民聽得虎軀一震，抬眼望向趙亮，仿佛重新認(rèn)識對方一樣，目中盡是難言的神色。
    一直沒說話的顏勤禮忍不住開口道：“殿下，二位大人，雖然卑職與趙兄認(rèn)識的時間并不長，但我始終堅(jiān)信，他是一個胸懷天下的英雄豪杰。趙兄剛才說得很對，咱們大唐需要一位真正的明君，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才有希望。我雖然是個無用的書生，可是為了這個，哪怕拼上性命也不足惜！”
    長孫無忌也頗感意外，沒想到趙亮和顏勤禮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欽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拱手道：“趙先生，請您不要誤會，我們并非懷疑于你，只是事發(fā)突然，一時間沒能想通想透罷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對李世民道：“殿下，微臣以為，趙先生的那番謀劃，或可值得考慮。”
    李世民劍眉緊鎖，目光如泓，好半天都沉默不語，一旁的張公瑾等了片刻，也忍不住道：“殿下，臣也覺得，趙先生一片赤誠，絕非試探。”
    李世民輕輕搖了搖頭：“我并非信不過趙兄，只是……”
    他略微頓頓，接著道：“只是……此計(jì)在諸公看來，不過是歷代王朝中爭奪皇權(quán)之戰(zhàn)的一次重演。但對我來說，則是同胞骨肉自相殘殺的慘劇。世民無德，卻也不敢有違天道。”
    張公瑾和長孫無忌聞言不禁面面相覷，同時也明白了秦王殿下猶豫不決的原因。
    不管怎么說，李建成和李元吉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對這二人痛下殺手，如果李世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話，那性情涼薄的程度，也的確不是一向有“仁王”之稱的他了。
    顏勤禮出身書香門第，又一直精研古籍，算是這伙人當(dāng)中最懂綱常理法的“老夫子”，他聽李世民如此一說，更是感同身受，不由得跟著長嘆一聲，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
    趙亮最怕的就是李世民打退堂鼓，連忙道：“殿下，你說的固然沒錯，但還是只考慮了小節(jié)，而忘掉了大義！”
    “家人之情、兄弟之義，放在尋常百姓身上，那當(dāng)然是不用多做考慮，咱們寧可自己吃虧受損，也絕對不能干出任何悖理害人之舉。但是帝王之家，動輒牽扯國運(yùn)興衰，處處關(guān)系黎民生計(jì)，又豈能用小節(jié)小義度之？”
    “如今的長安，就好比昔日的戰(zhàn)場，這里只有博弈廝殺的對手，沒有一母同胞的親情。你不想傷害兄弟，你的兄弟卻未必有同樣的心思。正如剛才張大人所說，手握天策府的秦王殿下，是大唐將士們心目中的戰(zhàn)神，只要你活一天，李建成李元吉便寢食難安一天，只有把你置于死地，他們才能安心享有天下。可是如果真的這樣，你不考慮自己，難道也不為那些追隨你的人考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