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部下部:季姜篇(6)(4/6)
。夏桀、商紂、周厲王……這些罕見的暴君為何會出現?因為他們有九鼎在撐腰啊!為什么在夏朝之前,帝位被視為苦差使,人人都要推讓?為什么在夏朝之后,帝位被視為至尊,人人都要爭搶?因為九鼎就是夏禹時鑄成的啊!所以,九鼎必須毀去,因為天道必長存。”
季姜道:“可是……可是,鼎心在你手里,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沒想過拿它為自己所用嗎?”
楚王嘆了口氣,道:“怎么沒想過?那是多大的誘惑啊!四年前在關中,鼎心已經在我手里,九鼎又毫不設防地出現在我面前,我正手握重兵,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得到它。當時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啊!那是可以不勞而獲的天下,那是可以坐享其成的統治,我為什么不要呢?那么多帝王都用過來了,每個人都用得心安理得,我有什么義務從我開始中斷它的使用呢?但我終于抵制住了這個誘惑。如果我不從自己開始中斷,以后恐怕沒人能下得了這個決心了。就是我自己,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都不敢肯定是否還能做出同樣的選擇。唉,那誘惑太叫人心動了。”
季姜道:“大王,你……你總是這樣,顧念天下蒼生的安危,甚于顧念自己的生死榮辱。可……可命運為什么對你這么不公……”
楚王道:“別這么說,季姜,命運對我已經夠好了。原來天意注定下的我是要困厄一生的。我還記得龍羲給我看的那首詩,它存在于被‘覆蓋’的歷史中,今后是不會再有了。”楚王說著,凝神思索了一會兒,輕輕吟誦道:
“長恨此生不逢時,
“才堪經緯有誰知?
“千秋盛名身死后,
“奈何當年人未識。
“你看,比起那一個‘我’來,現在的我是多么幸運呀。權勢、財富、榮譽……年輕時所渴望的一切我都得到了,也都享用了,就算再失去,又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謁者通報:有個自稱叫彭鏗的黑衣人求見。
楚王道:“讓他進來吧。”
季姜道:“他來做什么?來參觀他主人的杰作嗎?來欣賞我們的落魄嗎?哼!現在倒不神秘兮兮地叫這個客那個君了,真名都亮出來了。長生不老很了不起嗎?”
楚王道:“季姜,別這樣,他不是個壞人,長生也沒有給他帶來快樂,你沒見他從來沒有笑過嗎?”
黑衣人進來了。他站定后,靜靜地看著楚王,慢慢地,他一向冷漠的眼里似乎多了一種復雜的東西。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敢肯定,是否真正認識你。”他嘆了一口氣,道,“這次我來,不是代表我主人,只是自己有一些疑問想問,不知你能否回答我。”
楚王道:“你問吧!”
彭鏗道:“劉邦定陶奪軍,以楚易齊,這些舉動都足以激起你舉兵反叛了,你為什么毫無動作,任由他擺布呢?以你用兵之能,還怕一個劉邦嗎?”
楚王道:“劉邦本不足以當我一擊,可有你主人在,就不同了。他那些舉動,不正是你主人挑唆的嗎?”
彭鏗道:“是的。”
楚王道:“它想挑起一場戰爭,可沒想到我根本不應戰,是吧。”
彭鏗道:“是的。他很意外,也很掃興。”
楚王道:“它為什么會掃興呢?我這樣束手就擒,它應該感到滿意啊!”
彭鏗道:“我也奇怪。他有些想法我無法理解。他說,你使他少了許多復仇的快意。還說,他暫時回不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又很寂寞,只有你勉強可以算是他的對手,原想和你斗一陣消磨點時間的,哪知道你一開局就認輸,他覺得很失望。”
楚王點點頭,道:“這就是我不抵抗的原因。你看,你主人企圖玩一場戰爭游戲解悶,而這是一場貓戲鼠的游戲,我沒有絲毫勝算。既然早晚是輸,又何必把那么多人拖進來陪葬呢?你以為我打過這么多場仗,就把戰爭看得很隨意嗎?不,對我來說,戰爭從來就是最神圣的事情。很久以前,師傅就跟我說過:兵者,兇器也;爭者,逆德也,故不得已而用之。《孫子》開篇也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的所有用兵之能,都來自這些先賢,我不能違背這一行的宗旨。對戰爭來說,沒有比目的更重要的了。戰爭的目的是什么?是止戈為武,是用盡量少的傷亡制止更大的傷亡,而不是反過來,你明白嗎?”
彭鏗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慢慢后退幾步,轉身向外走去,“你是真正的英雄,歷史會記住你的。我有無限長的生命,可歷史不會記住我。”
季姜看著彭鏗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凄涼,道:“讓歷史記住有什么好?大王,我寧可你能獲得長生。”
楚王柔聲道:“那我就不是你的大王了。季姜,時間差不多了,你也該走了。”
季姜忍著淚道:“大王,讓我再為你梳一次頭吧,將來我想為你梳也梳不到。”楚王點點頭,坐下來。
季姜解下楚王的王冠,松開發髻,楚王長而烏黑的頭發垂落下來,披拂在背后。他靜靜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座輪廓分明的雕像。季姜輕輕為他梳著頭發,想起第一次見面給他梳頭,為了發髻的偏向跟他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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