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膽大妄為的刺客，居然在陽武博浪沙中襲擊了巡游中的始皇帝！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
    始皇帝的副車被砸了個粉碎。幸免于難的始皇帝大為震怒，已下令進(jìn)行全國范圍的大搜捕。據(jù)說刺客名叫張良，是韓國人，但遲遲沒能將此人捉拿歸案。
    關(guān)于這起事件，有許多離奇的說法。最離奇的一種是：刺客用以行刺的，是一個重達(dá)一百二十斤的大鐵椎！這實在太荒謬了。但不這樣還真無法解釋那一擊的驚人威力，所以這個說法還是被許多人接受了。
    始皇三十五年，從咸陽傳出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始皇帝活埋了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儒生！原因是這些宮廷術(shù)士耗資巨萬卻沒能替他求得長生不老之藥。
    公子扶蘇因為試圖諫阻這場荒唐的大屠殺，被遠(yuǎn)遣上郡守邊。
    遠(yuǎn)離都城的上郡，正在大規(guī)模地修筑長城。扶蘇悶悶地坐在烽火臺邊上，望著下面川流不息的刑徒工匠，耳邊盡是喧鬧起伏的號子聲和“嘭嘭”的夯土聲。
    蒙恬巡視了一會兒，將鞭子往腰后一插，走過來坐在扶蘇身邊：“公子，不要煩心。陛下只是一時圣聰蒙蔽，不久就會召你回去的。”
    扶蘇望著蜿蜒遠(yuǎn)去的長城，道：“也許吧。”他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肯定。
    他并無失寵的怨恨，只有擔(dān)心，深深的擔(dān)心。
    作為始皇帝最親近的兒子，只有他明白，父皇此舉不是一時震怒下的決策失誤，而是病了，病得很重。更可怕的是，父皇自己還不知道。
    “我要做‘真人’。”始皇帝坐在床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內(nèi)侍為他套上的望仙履道，“你聽說過‘真人’嗎？”
    站在一旁的李斯茫然地?fù)u了搖頭。
    “入水不濡，入火不熱，凌云氣而飛升，與天地共久長。啊——”始皇帝慨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向往，“我仰慕真人。以后不要稱我‘陛下’，要叫我‘真人’。還有，我需要清靜，你以后少向我身邊的人打聽我的行蹤。”
    李斯心中微微一驚，垂首道：“臣不敢。”“你不敢？”始皇帝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你已經(jīng)這么做了！”李斯跪下，不敢抬頭。始皇帝站起來，內(nèi)侍為他穿上新制的叢云短褐。“上次我在梁山宮，從山上望見你出行的車騎，隨口說了句：‘排場好大啊！’第二天你就減少了隨行車騎，對不對？李斯啊，你這個人就是聰明過頭了。”
    始皇帝的聲音意味深長。李斯身上直冒冷汗，伏地顫聲道：“臣……臣死罪。”
    始皇帝對著內(nèi)侍捧著的銅鏡，轉(zhuǎn)側(cè)檢視著自己的新裝束，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瞟了一眼李斯，道：“起來吧，這一次就算了。事可一，不可再。如果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可不敢肯定自己會怎么處置你了，知道嗎？”
    李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是，謝陛下……”“嗯？”始皇帝不滿地哼了一聲。李斯一愣，隨即明白了：“謝……真人。”他覺得說出那兩個字實在很別扭。
    內(nèi)侍開始為始皇帝戴上纻制的凌霄冠。始皇帝仰起頭讓人系冠帶：“那天梁山宮侍駕的宦官宮人共有四十二人，已經(jīng)全讓我給——哎，松一點(diǎn)！趙高，你想勒死我啊——已經(jīng)全讓我給殺了！我懶得一個個來審。記住，這些人可全都是因你而死的。”
    李斯背上一陣陣發(fā)寒。始皇帝走過來，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李斯左肩，悠然道：“其實事情也沒那么嚴(yán)重。我知道你不會有異心，你那樣做只是為了揣摩迎合我的心意。可我現(xiàn)在要修成‘真人’，求得長生。我的居住若為臣下所知，塵俗之氣沾染太多，會妨礙神靈出現(xiàn)。所以不得不這樣，我想你應(yīng)該能理解的，是不是？”
    看著始皇帝穿著這樣的奇裝異服，神態(tài)平靜地說著這些瘋狂的話，李斯有些毛骨悚然。
    始皇帝舉手做了個手勢，內(nèi)侍們簇?fù)碇虻钔庾呷ァ?
    李斯忙趕上去，道：“陛……真人，咸陽宮那些奏呈……”始皇帝頭也不回，一揮手道：“不是早說了嗎，你和馮去疾商量著辦！”李斯有些著急地道：“可是有些事只能由……真人拿主意啊。”“我信得過你，”始皇帝轉(zhuǎn)過頭來，有點(diǎn)不耐煩地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李斯道：“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舉行朝會了，國事……”“國事！國事！”始皇帝發(fā)怒道，“有些事比國事更重要，你不懂！”說罷拂袖而去。
    李斯怔怔地看著始皇帝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這就是二十五年前，他上《諫逐客疏》時接見他的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野心勃勃的青年君主嗎？
    “丞相，還是回去吧。”李斯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哦。”李斯回頭，“是仲太史啊。”太史仲修走到李斯面前：“丞相，回去吧。現(xiàn)在就是這樣，什么辦法也沒有。”李斯心中一酸：“我真想念過去的秦王。”仲修嘆了一口氣：“我們也一樣。學(xué)學(xué)國尉吧，道不用則隱，省得傷心。”李斯轉(zhuǎn)頭看著始皇帝離去后空空的甬道，惆悵許久，忽地一頓足，恨恨地道：
    “都是那個妖孽！國尉說得不錯，妖孽禍國，從來如此。”
    仲修眼中閃過一絲迷惘：“誰知道呢？我治史三十余年，從未聽說過那種事。也許他真是神靈也說不定……”
    “妖孽！絕對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