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言(2)(1/2)
云徹難過道:“宮女也是人,不是畜生。嬿婉不敢和我多說話,就說常常吃不飽穿不暖,連一起伺候的宮女都欺負她,什么粗活兒累活兒都給她干!說不上兩句話就只是哭,我看著真是……”
九宵聽著可憐:“你看著真是心疼!那你怎么不去求求嫻妃娘娘?好歹她在冷宮的時候,咱們也幫襯過她。”
云徹想了想,還是搖頭:“上回為了讓嫻妃娘娘搭嬿婉一把,還害得嫻妃娘娘被嘉妃排揎了一場,無端受辱。我哪里還有臉請她幫忙!且嫻妃娘娘不比嘉妃有兒子,到底兩樣些。”
九宵愣了愣:“連嫻妃娘娘都沒辦法,你還能怎么樣?我勸你,斷了這個心思吧。反正嬿婉也對你起過二心,你實在幫不上,也就算了。”
凌云徹搖頭,決然道:“她既然已經回來,我便答應過她,會一生一世照顧她。雖然啟祥宮里的日子艱難,我已經托人告訴她,要她一定要熬得住,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趙九宵看他如此堅決,便舉杯道:“那我便祝你心愿得償吧。只是你小心,別老吃虧在女人手里。”
到了乾隆九年末的時候,宮里又發生了一樁大事,便是臥病許久的晞月病入膏肓了。年復一年的病痛折磨,曾經寵冠六宮的高晞月,已經熬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仿佛一盞點在風中的小小油燈,竭力燃燒著最后的焰火,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風吹去,絲毫不剩。
太醫數次稟告之后,皇帝終于道:“既然病得那么厲害,皇后是六宮之主,讓皇后去瞧瞧吧。”
而皇后耳聰目明,更兼悉心調理,便推了身體不豫,不肯出門。如懿得知,亦只是含笑向皇帝道:“這么些年不見她了,皇后不肯去,臣妾去見見也好。”
皇帝郁郁不樂,只摩挲著一枚外頭新貢的粉色珊瑚扳指。那珊瑚是濃淡相宜的粉色,如嬰兒緋紅的面孔,極是喜人,因號“嬰兒面”。皇帝隨手撂給李玉:“這個賞給純妃正相宜,去吧。”
李玉會意,便領人退下,皇帝方才淡淡道:“她與你不睦已久,你何必巴巴兒趕去。”
如懿剝著水蔥似的指甲,漫漫道:“聽說這一向咸福宮里不大干凈,又有宮女發了疥瘡打發出去了,也不知貴妃怎樣?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點半點,皇上也不好對高大人說起。”
皇帝不置可否:“宮里許久無人去看她了,只怕她也不大愿意見你。”
因是去探病,如懿打扮得亦簡素,不過是一襲曳地月華裙,不綴珠繡,只有淡淡的珍珠光澤流動,外面罩著紫色旋紋氅衣,衣襟四周刺繡錦紋也是略深一些的暗紫色,再搭一件淡若銀白的煙霞色蝴蝶狐毛坎肩,頭上松挽寶髻,梳成有流云橫空之勢,綴幾點翠玉瑩瑩并一枚羊脂白玉鳳簪。
如懿緩緩步入咸福宮中,里頭一切供應依舊,只是簾子打開的一瞬,并無慣常咸福宮中冬日那種溫暖如陽春的暖意撲來。仔細看去,宮中雖然照例供著十幾個火盆,但炭都燒盡了,也無人去換,連地龍的熱氣也不甚足。
如懿身上有些發冷,緊了緊衣裳,暗想,晞月素來的體質最畏寒不過,殿中這樣清寒,對于病重孱弱的她,無異于催命一般。
寢殿內,珠簾重重之后還是清約典雅中略帶華麗的氣息,臥在被褥之中的晞月依舊是養尊處優的唯一的貴妃。可是,卻總少了那么點人氣,便是這宮里人人賴以生存的皇帝的寵遇。
這些年晞月臥病,皇帝雖然每每派人安慰賞賜,卻再未踏足過咸福宮。
如此華艷,卻也寂寞如斯啊。
伺候的宮人們見了如懿,忙恭恭敬敬地請安問好,如懿與高晞月相爭十數年,兩宮中人一向不睦,見了她這般敬畏,倒真是難得之事。看來這些年,咸福宮所受的冷遇苦楚,還真是不少。
如懿一眼望去,便問:“怎么伺候貴妃的人這么少?”
門外伺候的小太監忙賠笑道:“嫻妃小主有所不知,宮里有兩個宮女發了疹子,也不知是在哪里得的。貴妃小主身子虛弱,怕染上這些臟東西,才叫人領出去了,連著底下同住的人怕不干凈,茉心姑姑都吩咐暫時打發出去了。”
說話間,茉心已然迎了上來。如懿道:“你家小主醒著么?”
茉心久不見人來探望,親自搬了椅子來道:“醒著呢,小主先坐,奴婢著人上茶。”
茶水遞上來,便知是舊年的陳茶了,如懿不愿再喝,便道:“殿里這么冷,貴妃的身子怕受不了吧?”
一句話招得茉心眼淚都下來了:“太醫總說炭氣會熏著小主,不利玉體安康。內務府什么東西都照應著,唯獨小主怕冷這一點,怎么也不肯顧及。”
茉心話未說完,背身朝里的晞月掙扎著撐起身體來,凄笑道:“鬧了半天,居然是你來看我。”
茉心忙替晞月在身后墊了鵝羽墊子,又給她披上了厚厚的外裳:“小主慢些起身,仔細頭暈。”
如懿見晞月雙目深凹,憔悴枯槁,瘦得竟脫了形,簡直如冬日里的一脈枯竹,輕輕一觸就會被碰斷。晞月喘著氣,整個人嵌在重重簾幃中,單薄得就如一抹影子,仿佛連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承受不住似的。如懿在她床邊坐下,問道:“可覺得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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