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皇帝陛下經(jīng)過大證自己實力，終于打消了皇后隱隱的不安，累及之后酣然入夢，天不亮卻仍然要梳洗更衣趕往紫宸殿處辦政務(wù)?；实圩詠肀銢]有貪睡的陋習(xí)，雖說正處百無聊賴的養(yǎng)傷時期，卻仍早起，靜坐調(diào)息一番，只覺身心舒暢，奈何那些謹慎的醫(yī)官，一口咬定騎射擊鞠等劇烈活動也許會損傷龍體，十一娘一再嚴申，勸阻賀燁不要操之過急，為免愛妻百忙之余還要憂慮掛懷，賀燁只好暫時摒棄一貫習(xí)性，除床第之間的“劇烈運動”不肯戒除，其余倒也順從。
    卻因習(xí)性使然，清閑下來未免無以自遣，懶懶詢問江迂：“從前皇后在蓬萊殿，清早時分，如何例常行事？”
    江迂：……
    他又不在皇后左右服侍，哪知中宮例常？連忙出去打問一圈，轉(zhuǎn)來稟報：“皇后尚未執(zhí)政時，此時例常會往長安殿問安，但因太后并不樂意接見，無非也是走個過場而已，隨后便是召見淑妃與齊嬪，處辦后宮事務(wù)?！?
    賀燁自是不愿應(yīng)酬太后，聽那婦人喋喋不休地所謂教誨，有心為皇后分擔一些后宮事務(wù)，一來因為沒有頭緒，再者為了樹立潔身自愛的品行，減免后宮女子又再心生妄念，認為最好還是不要與嬪妃們過多接觸——柳六姐與齊昭儀雖說不比那些浮浪/女子，但后宮本乃是非之地，保不住三人成虎，又再滋生無謂麻煩。
    見天子并沒有當真主持宮務(wù)的念頭，江迂這才松了口氣，實在因為皇后主政堂堂天子卻操持內(nèi)務(wù)一事，也太過荒唐，真要傳揚出去，豈不成了夫綱不振？
    賀燁在蓬萊殿里轉(zhuǎn)了一圈兒，終于找到一件“正事”，那便是投喂兩只鸚鵡，逗著這對鳥夫妻阿諛奉承一番，突然想起他的“舊愛”追風(fēng)、如電二豹以及盤青、無暇二虎，這都多長時間沒有親自投喂了？
    皇帝陛下連連自責(zé)，正打算前往禁苑“玩物喪志”，但沒有成行。
    因為被他派遣前往執(zhí)行賜死的使者，只完成了一半任務(wù)。
    謝氏大約心如死灰，也自知罪責(zé)難逃，在三尺白綾以及一杯鴆酒中，選擇后者自我了斷，但德妃可就沒有這么順利了，她不僅潑了鴆酒，剪了白綾，甚至把賜死的圣諭也劈手奪過撕成兩半，咬定乃皇后矯詔，耍潑放刁不肯從死，那使者不敢對嬪妃用強，只好膽顫心驚轉(zhuǎn)達德妃的妄言：“德妃稱既是圣諭，圣上理應(yīng)親自宣令，方不敢違抗。”
    對于嬪妃的處置，一直有別常人，往往不會押赴刑場當眾處死，很多時候甚至不會公之于眾，通常是以“暴斃”結(jié)案，可賀燁這回為了震懾野心之流，才以天子之威張布罪行，只是因為顧及德妃最后的顏面，才賜她自盡罷了。
    雖心中大覺郁煩，此時也不愿遷怒新近上任這位掖庭丞，只因十一娘認為，內(nèi)官心地軟善勝于兇狠毒辣，可免掖庭宮奴不受苛虐，也益于內(nèi)宮的平定。
    自己一手造成的孽障，原本也不該假手他人，賀燁認為德妃之所以如此跋扈狂妄，他難辭其咎，也的確應(yīng)當由他收拾殘局。
    便改道前往錦華殿。
    又說德妃自從被十一娘軟禁寢宮，就與外界斷絕音訊，她根本不知賀燁經(jīng)歷九死一生，甚至不知突厥已被征滅，天子回京等等大事，雖失去自由，也料到韋太后這回再度敗北，但她仍然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因為她行事之前，并非沒有衡量利弊，她知道因為家門的功勛，皇后必然不敢“毀謗”，公然將她處死，且又必須與太后對決，那么就算獲勝，結(jié)果也只能是息事寧人。
    此案已告終結(jié)，就算天子回京，只要她堅持是被太后瞞惑，誤解皇后的確是想陷謗于她，不得以才行自救，天子看在父祖雙雙為國捐軀，且尸骨未寒的情由，亦當網(wǎng)開一面，不會徹察追究。
    當然，這樣一來，德妃并不能改變被冷落疏遠的處境，但她難道毫無作為，就能改變這一處境嗎？
    奮力一搏，才可能贏得轉(zhuǎn)機，縱然失敗，也不會有更壞的結(jié)果，這才是德妃愿意協(xié)助太后，趁御駕親征，甘為刀匕，針對皇后致命一擊的根本原因。
    她根本不作設(shè)想，天子會無情無義到了，根本不容她解釋，就下令賜死的地步。她堅信這一定是皇后的奸計，是皇后偽造圣諭，想摧毀她的希望，她一旦自絕，便會以“暴斃深宮”抑或“畏罪自盡”結(jié)案，她又怎甘心讓皇后得逞？
    直到她親眼目睹天子冷沉著那張，仿佛十余載來，一層不變的面孔，身后跟著江迂，再度托著三尺白綾以及一杯鴆酒，步伐沉沉逼入殿堂時，隱隱的晴天霹靂，才迅速炸響耳畔。
    她不敢置信，瞪著被怒火與不甘燒紅的雙眼，但內(nèi)心卻一片空洞。
    再是如何愚狂，秦霽此時此刻也明白過來，所有的狡辯已經(jīng)沒有意義，賜死確然是出自天子授意，這個男人，當真就是如此無情無義。
    她是無辜還是罪鑿，她為什么會被逼到這步田地，這些對于賀燁而言，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皇后要讓她死，天子便樂意成全，她的性命，在帝后眼中，無異草芥芻狗，根本沒有絲毫價值。
    她很想質(zhì)問——為什么厚此薄彼，為什么明明是我先不顧一切，無懼生死甘受姬妾之辱，扶持你成就志向，為何你絲毫不念我的付出，我的情意，唯獨相